姐姐
姐姐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只不过我认识她,她比我大,我叫她姐姐。
姐姐一生命苦。
姐姐的父亲解放前是一个国民党的军官,外省人。姐姐的母亲也是一个外省人,是他父亲从外省带来四川的。解放后,他们留在了四川。她父母生下她们兄妹几个后,正值国内政治运动彼此起伏,她父亲被政府送回了原籍,她母亲被政府安排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偏僻地方工作。她们一家从此天各一方。
没有父母照看的孩子像棵草,她们兄妹几人,饥一餐,饱一餐,在风雨中长大。
姐姐的痛苦,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的不幸的婚姻。
姐姐和姐夫,本来是一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的夫妻,因为她母亲的干涉,最后导致了她们婚姻的破碎。
姐夫的单位很好,他们结婚没有多久,姐夫的单位就给他们分配了一套房子。姐姐的单位不好,姐姐没有住房。她们结婚后,她们住在她们新分的房子里。
姐姐的妈妈也没有房子。姐姐的妈妈辞职回城后,也和她们住到了一块。
姐夫是从小娇生惯养了的,虽然和姐姐青梅竹马,但是性格各不相同。
姐夫是不干家务活的,可能是娇惯了的缘故。他也不会干。他一干家务活,就鬼火冒。姐姐性格好,从小能干,家里的家务活全部由姐姐承担着。
姐姐的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女性。可能是过去她所受到的磨难太多的缘故,她的性格好像有点变态。她的眼睛是参不得半点沙子的。她一是一,二是二,和别人相处,别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她。对自己的子女也是一样。
姐夫和姐姐的母亲经常发生矛盾,尤其是他们的小孩出生后,矛盾进一步加深。
姐夫心里烦,开始不回家了。
姐姐开始没有在意。
后来,姐夫经常一连几天不回家。
姐姐警觉了,一查,姐夫在外面有了新欢。
姐夫的新欢是他的徒弟。
徒弟是一个农村妹,热情,开放,单纯,富于同情感。
姐夫在家得不到温暖,徒弟的热情一下就把他拉过去了。
姐姐知道真相后,后悔莫及。
姐姐也哭过,也闹过,也抗争过。
她找过单位,找过妇联,想夺回来本该属于她的爱。
但是,对方态度太坚决了,说:“除非死,绝不分开”。
单位爱莫能助,妇联也爱莫能助,姐姐无能为力。
姐姐的痛苦,最让她揪心的是她的小孩。
小孩不理解大人的心。小孩不成器,现在近30岁了,还是不成器,让姐姐痛苦不已。
姐姐和姐夫只有这一个小孩,姐姐一生也只有这一个小孩。
姐姐离婚后,小孩判给了她,房子也给了她。
姐姐离婚后,有许多人给她介绍过对象,姐姐都回绝了。姐姐说:小孩失去了父亲,已经是够可怜的了,如果还少了母爱,那更可怜了。
小孩是他的命根子,她一心一意扑在她的小孩身上,她决心再苦再难也要把小孩抚养大。
她视小孩为掌上明珠,她待小孩百依百顺,只要天上有的,他都想摘来交给小孩,只要地上有的,他都想买来拿给小孩,她一心一意想的就是不亏待小孩。
可能是小孩从小没有父爱的缘故吧,性格内向,自卑,孤僻。
也可能是小孩娇纵惯了的缘故吧,懒惰,贪玩,任性,不爱学习。
小孩上学了。
小孩常常不去上学,经常逃课。
有一天,姐姐早上送小孩上学,还没有到中午,一个单位打来电话,说小孩在他们那里,要她去领人。
小孩不爱学习,但身体长得特别快,10来岁的孩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小伙子了。
他逃学后,漫无目的地游玩,误入那个单位,被那个单位扣留了。
姐姐气得要命,真是恨铁不成钢。
孩子小学毕业后,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和他一起读小学一年级的同学都快高中毕业了。
他是再也不想读书了的。再想要他读初中,高中,大学,以后当工程师,这是万万不可能了的,这条路已经被他掐死了。
姐姐别无办法,她想到了部队,她想让小孩参军。
按照当时的规定,一个城里的孩子,只有小学文化,是当不了兵的。
姐姐太善良了,为人处世样样都好,大家都同情她,都愿意帮助她。
小孩终于当上兵了。
那三年,是姐姐最开心的三年,我们经常看到,姐姐的脸上有了笑容。
但是,好景不长,三年过后,小孩当兵回来了。
姐夫的单位看到姐姐不容易,接收了小孩,让小孩去他们单位上班。这本来是一个天大的好事,是好多人梦寐以求也办不到。
可惜,小孩不珍惜。
小孩迷恋上了网络游戏。
小孩上网,经常是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10天,20天不上班。
单位领导再好也有一个制度。单位领导每次发现小孩没有上班,就给姐姐打电话。姐夫不管小孩,姐姐总是气得哭。
每当姐姐接到电话后,总是流着眼泪一家一家网吧去找。
姐姐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只差没有下跪了。
小孩就是不听,每次好几天后,又是旧事照旧。
我们规劝姐姐:“你小孩那么大了,你还管这么多事干什么,管他,给他买个养老保险,让他老了有饭吃就行了”。
姐姐说:“我放不下这个牵挂。”
今年年初,小孩的毛病又犯了,单位给姐姐打来电话,说小孩没有去上班,当时姐姐正在路上,姐姐边打电话边走,一头撞到了一辆小车上,还好,小车司机见姐姐当时神志不清,先把小车停了下来,要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又一次,又是她小孩单位的电话,她又撞到了一堵墙上,头上撞出了一个大包。
今年6月,我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我问她单位的人:“姐姐呢?”
姐姐单位的人说:“她住院了,你不知道?”
我问:“怎么了?”
他们说:“还不是她小孩惹的”。
原来,小孩又旷工了,单位又给姐姐打来电话,姐姐又是边打电话边走,在过一条小水沟时,没有跨过去,栽倒在水沟里了。
今年下半年,姐姐退休了,我们去送她。
那天,姐姐一双泪眼,我们相送无语。
姐姐走了,带着一生的心酸,一世的遗憾。
姐姐走了,拖着那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
姐姐走了,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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