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三篇
　　□福建 小谢
　　一
　　谁也没有注意到梳子的梳齿什么时候掉了一个，像极没了门牙的妇人，那陡然的空缺，让人想起不可抗拒和无可无奈，规律的无情揪住人的情绪。东西总要坏的，正如死亡总要来临。不少人只有在头痒得不行的时候，才在柜子里、桌子上、窗台上、包儿里寻找解痒之梳。
　　作为男人很少正眼瞧梳子，正如你很少正眼瞧婚后之妻，和她说话用耳朵多于用眼睛。梳子是经常随手被摸到，于挤攘着三千烦恼丝的头顶胡乱梳扒几下，然后你忽然想起什么的时候，随手往桌上或床上一丢的物件。这种对自己很有帮助，却总是似有若无的东西在自己身边还少么？
　　梳子常和镜子联系在一起，临镜惊鬓白，它进而和时间紧紧纠缠。发现杜甫用梳头的意象非常多，弥漫着对时光流失的无奈和慨叹。“强梳白发提胡卢, 手把菊花路旁摘。”（《惜别行送刘仆射判官》），“旧采黄花剩，新梳白发微。”（《九日诸人集于林》）。“半顶梳头白，过眉拄杖斑。”《入宅三首（大历二年春，甫自西阁迁赤甲）》。“老夫清晨梳白头，玄都道士来相访。”（《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梳头总是和烦恼揪扯不清，宫女失宠，仕途失意，战乱痛苦，羁旅思乡、邂逅爱情等等都让人“云鬟绿鬓罢梳结，愁如回飙乱白雪。”
　　今夜又无眠，我抓着缺齿的树脂梳子，不停地在梳头解痒，仿佛它是我心灵唯一的慰籍。
　　二
　　停电的瞬间，我感到很多东西是平行而存在的，贴近我们身边的电、水、食物、空气等生活必需，加上人，自己思念的古人，血液关系的亲人，文学上吵死却还在一起的朋友。加上书本，这个像极情人的东西，有快乐而没什么义务。还有躲开烦杂工作的空闲时间。这些就在身边，想到这些我就幸福。
　　
　　周日，西天尾镇写诗歌的林养到林落木家，我们风暴文友基本上到齐。林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席间，他提到对世界的宽容，对具体分歧的宽容，对生活的包容。我想起我也有一段这样的漫长的心境，宽容，触摸到深深失望后形成的宽容。我写东西源于陶渊明，他的归隐对我非常有吸引力。我在高中阶段之后的近十年时间里，有这个情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学习写古体诗，学习填词，乃至选择教师职业，都与“退”字有关，我天真地想与世无争。后来我进了机关，是源于“进”的念头。这几年算是在“外在”走了一圈，看到人生多种境遇下的荣枯萧繁，看到人心红与黑，我目前的岗位让我徐缓的步伐乱了，就像长期的昼夜不分，引起的内分泌紊乱一样，渐渐地，我也开始焦躁起来，我体验着“老来”现锋芒的心绪。现在，我可真是逮着谁，就可以开骂。“外在”太近，让人不知觉强化得失心，疲于应对纷繁的眼前。
　　三
　　一个写作者没有点傲骨是不行的。他的灵魂应该是高贵的，这种高贵也许只有他自己欣赏。我想到了一些人的高贵。张爱玲是市井的高贵，林黛玉是脱俗的高贵，李清照是困者的高贵，陶渊明是退避的高贵。高贵是妙玉接待宝玉后杯子的丢弃。高贵不是锦衣华服，不是豪门巨宅，高贵是眼神，是举手投足。高贵的下巴总是微微翘起，不苟言笑。这种高贵是宁可死，也不将就妥协，他可以在具体事务上妥协，在现实应对上妥协，但是他不会在灵魂的某一部位上让步。他是高傲的，他是高贵的鱼，离开水，就想死，他是高贵的麻雀，关进笼子，就想死。这种高傲是内敛的，当然也可以外挂。只有身体和他相抵的人，才会碰到他素服里骨头的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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