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驴子、大海落拓居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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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居论坛 » 心随笔动 » 南墙、驴子、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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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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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驴子、大海

本帖被静若湖水从情感天地移动到本区(2009-06-26)

真是没想到那条路与我意料中的竟相去如此之远，虽然它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端连着大海，另一端隐于市曹，去亦蜿蜒，来亦曲折。细细想来确也不能在我走过的路中找出一条从头至尾一个弯也不转的路来，又想到，纵是真有一条通天的路恐也不能直上云霄吧？我只是没想到只几年光景这条路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泥泞和坎坷居然成了这条路的主要内容，两旁的一些颓树也杀了不少风景，甚至连那稻田里的蛙鸣竟也变得怪异起来，总之和我脑海里的印象相去甚远。

虽然当车轮刚一碾到这条路我便想掉头回去，可我还是硬起头皮高歌猛进，因为南墙未垒，亦因纵使南墙可以直插云霄，却还是阻不住依旧的涛声。虽然我知道心头的希望又一次为渺茫所湮没，但希望不是可以“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么”？猛然想起这个警句我便又豁然起来，继而又想到，这次重游不也是以前所从未经验过的么？由是，这趟原本令我觉得有些失望的旅行重又变得前程似锦起来，竟又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滋味，又恰得两只蝴蝶在我眼眉处扑跌嬉戏，一脚扑朔一眼迷离，害得我竟也似怀揣着一双兔子，一时竟又迷了心窍。

许是应了“物是人非”这个话吧？其实这条路的变化并没有我眼前所见那么多，况我确实又不是昨天旋去今日又转，我的吃惊实在有些不该。

正兀自忖着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头驴子，在我右边的田里，正悠然地在那里啃着草，那些渐失葱郁之色的草竟也能为它嚼出百般滋味似的，它只顾把头深深地埋在草丛，心无旁骛，这番专情竟令我突然觉得有些羞愧，自叹弗如起来。尤其令我大为感动的是，这双看上去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管在昨天于今日抑或明朝，对眼泪来说那里竟永远如穷途末路般，喜也好，悲也罢，这蠢货的眼里似乎永远不能挤出一滴泪来，哪怕你把一瓢滚烫的沸水泼在它的臀，也不过惹它作一番怪叫，是物可真够厚道的，哪儿像我们一些人，螺蛳壳里也能做道场，每每念及此处倒是惹我不少眼泪，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狗嘴里不吐象牙，自然，若你希望驴子的嘴里能喷出一口血来恐也是万难。尽管驴子的出现是因为好事者船载以入，可谁又能知道在驴子的心里其实从未起过惊艳之色呢？即便是它遭遇了那只老虎，但我想那电光火石的一刻它的内心并不见得掠过丝毫惊慌，那踢出去的一腿于它而言不过是最普通的条件反射，却偏偏为人大做文章，实在不知为何。每或思及此处，倒是我这不相干的人有些冷汗涔涔。

驴子还在那里吃草，那么地忘我，并不在意有一双冷眼已把它的今生来世重又看了个遍。而我却不能平静，大约是我还不能和它一样永远地选择一种食物吧？可驴子毕竟是驴子，它既不懂得杨白劳在大年夜送给女儿的那根红头绳有多么昂贵，也不知为什么北京的一颗大白菜在系上一根普通的红线后便可以在东瀛卖个上好的价钱。自然它也弄不懂为什么主人要在它的额头系上一抹红缨。其实除了吃草、饮水、繁衍和适时的睡眠我想驴子未必还有其他想往，所以我们毫不必寄望终有一天这头呆物会满怀激情地对你说：噫！这个世界真奇妙！

再次回到路上的时候那头驴子仍在默默地吃草，令人宽慰的是驴子固然笨了些，却也可爱，至少目前我们还不必担心它会在很短的时期内突然学会吃肉或者害了我们的庄稼吧？无忧是一桩顶惹人爱的事情。当然，驴子也还不会如我一样突然对糟糕的路面行起怨来，于它而言，坎坷或泥泞似乎永远都不算什么，当然它也永远不会掌握“深则历短则揭”的本领，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驴子似乎永远也不会抱怨自己的衣橱缺了一件称心的衣裳，不管它是去幽会，还是赴宴。驴子早已习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它也习惯了不自由和被人呼来喝去，甚至当它的臀遭人血淋淋地割下一块的时候它也能很轻松地把疼痛用乾坤大挪移的办法转到别处去，这是它的鲜为人知的聪明的一面，想到此处我又再次自叹弗如了一回。

驴子天生不是我们的对手，当然，若论力气的话恐怕我们还是不敌于它，况驴子又有那四两拨千斤的一腿，所以驴子固然是笨，却还是少惹为妙，便如我们那些越来越罕见的老实人，真要逼急了他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想到此处我不禁舍了驴子落荒而去。路又回到我的眼前，却不是幽幽曲径，也不是康庄大道。难怪走这条路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这条路早已为另一条新辟的路所取代，那条新路上走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这里的脚印和车轮便会渐渐地稀疏，况且我们既可以努力地营造一条路出来，也理所当然地可以把它毁掉，因为选择的权利一直在我们手中，我们的主意可以变了又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且大多有着堂皇的理由。

可只要这个蔚蓝的星球还在，那么就不会有万径人踪灭的时候，譬如我的这次小旅，我只是随意地去走走，并没有认真地为自己设定一个目的。我只是有些想念那些曾经在这条路上度过的日子，虽然那里并不璀璨，也已察觉不到什么伤情，时间似乎已把一切都冲洗得干干净净，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怀念，虽然这条心路有些飘渺，有些踏雪无痕的味道。老人家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事与路又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呢？走的人多了自然成了路，历事弥多，也是一场看不见的迢递。

还好，我最担心的那几株老树还是峨然矗在路边，虽已10年未见，它们的英姿看上去却仍不减当年，郁郁葱葱，且去地三丈别无旁枝，挺拔的状貌还是一副直插云霄的样子。树巅仍有雀巢，猢狲未来，山雨欲加，风云接迭，它们还是岿然不倒，幸甚志哉。

路的尽头还是路，仍是蜿蜒，逶迤着往海岸行去，海边此时该是惊涛拍岸的季节，我了解，因为我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