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并不算太恶，虽然这个城市也在气象预报所描绘的大面积雨雪范围之内，但显然上天还是对这个城市有所偏袒的，竟一片雪也不曾得，而同样在这个势力范围里的另几个城市却已下了好多天雪了，这样的罕事颇令人思量。

  空气自然还是冰冷的，因为季节还没有改变。倘不是地球还在旋转，那么空气便不能流动得这么自如，我一直这样以为。倘地球一旦忘了自转，那么这个冬天里的冰窟一定会多出许多，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我们很难觉察自己在跟着地球一起旋转，倒不全是因为受引力和摩擦力所拘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的目光仍十分有限，是的，我们的目光还不能放得够远。

  好不容易盼得一个闲日，便希望这一天的时光能把它的脚步放得慢些。虽在冬日，风景瑟然，但只要心还暖着，风景便会不邀自来，便如寒空里的星子，这个季节的璀璨必殊于夏天，四时之景不同，虽然角度还在，心境却不一样。其实这种变化的本身也是一幅风景，只是也常常不为我们察觉罢了。
星子还在，就是那颗了，天色微明的时候我见到它在于我头顶呈60度角的方向，也和我一样，它似刚刚醒来，懒懒地泛着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却又一时想不起该告诉我哪个。未及吞下第五只肉包那颗星便不见了，似乎我只低一低头的功夫天色便已大亮。阳光很好，这是冬日里难得意见的晴天。风亦不疾，这样的天气与我的心情配合得很默契，这种不谋而合令人欢喜，喜而忘忧。

  然而自阳光之后阴影也浓妆淡抹地来了，先是投于前，别一个方向便又拖于后，先疏后密。虽在冬日，但当太阳升到一竿子高的时候形形色色的路便也会缤纷地绽于眼前，有的向左有的往右，有的向东有的朝西，“歌者负于途行者休于树”，路上仍是络绎不绝的模样。

  我正踌躇着不知往哪里走，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起来，也突然地打断了我那既美好又有些迷茫的思绪。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先是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家。接着又问我此时有无马上要做的事，我说无甚打紧。我有些恼了，因为我一直都很讨厌这种“王顾左右”式的询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罢！”我冲那个家伙吼了起来。

  总会有人出乎意料地舍我们而去，我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当电话里传来这个噩耗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惊讶，况那又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这盏残灯随时都可能熄灭，且他又半瘫在家已经整整八年了，倘再赖着不肯走的话恐上帝也该恼他了。之所以这个消息仍让我觉得有些突然，是因为我的准备还不尽完善，如我在晨际遇到的那颗星子，我只低一低头的工夫它便舍我而去了，这样的速度令我一时难以理解。终于我才明白电话里的那个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地问我了，原来是他没空及时赶去悼念，便来恳请我代劳。

  我自然是一百个情愿，因为我还欠着逝者的儿子一份情尚未了却，这可实在是个绝好的偿还机会，况且我还有个答案还没找到，这次前去或许就有了呢？我的思绪又有些纷杂起来。

  那是在两月前发生的一幕，我去讨酒喝，其实也是有些想那个家伙了。去的时候朋友的堂尊皆在，那实在是一幅令我热望的图景：老爹虽在病中，但尚能拄杖，绕屋三匝尚有余力；老母也还健康，心体两安，谈笑有声；儿子虽不甚成器，却能极尽孝道；又有小孙在屋中旋来旋去，这实在是令我着迷的一幕。更令我着迷的是那天我见到老爹微灿的一笑，我实在难以用文字来形容这个表情，更难理解为病魔困扰多年的老爹怎还可以笑得如此舒心。此时的老爹因脑中风的缘故他的语言功能几乎已不能作用了，只能通过自己的延伸和种种表情来传递心中所想。

  老爹本来是直行着的，不知何故他突然掉转身来，又莫名地抬起手便往身边儿子的头顶摸去，揉了又揉。心事稍足，旋又见他把手摸到自己的脑壳，也那么揉了两揉。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却又好像嫌语言太罗嗦。儿子显然已很熟悉老爹的这个行动，只是碍着我稍微有些不大情愿。老母显然也是这幕戏的熟客了，看得出来，她对这出戏的所有情节都已了然，便见着她满脸的恬静之色。

  正兀自觉得想笑又觉得尴尬的时候我发现老爹的目光已转到别处去了，先是见他的视线落在一只挂钟，见他在那里出了会神，旋又见他把目光投于窗外。窗外的夕阳正烂漫。老爹的神思有些缥缈，似在向往着什么，却又有些不决的样子。这一刻屋子里一派安详，谁也说不出话来，各自怀着心思，心思既不同，又有点一样。

  正沉染于此的时候我看到老爹又将视线放回屋子里来了，见他左右两顾，神色怡然。忽地，他似才发现我的存在。看得出来，因为这个发现老爹似乎有些心回意转，见他眉头忽地一紧，对我辨了又辨。他还是认出了我，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找到了辨认的办法，他那日渐混沌的心灵显然还有一些不为我懂的智慧。可老爹并不在意我的存在，他只怔怔地把目光扫了我一个瞬间便又别过头去。他兀自立于窗下，在拐杖这个道具的配合下似一只三脚老猫。斯芬克斯的谜底倏然在我眼前。

  老爹像在沉思，我们都无法知道他在冥想什么。稍顷，大概是站得有些久，便见他摸索着想坐回椅子里去。儿子便靠上去想搀他，不料老爹却荡开了儿子的手，他的目光既坚决又满是慈爱。他瞧了瞧这个儿子，瞧了又瞧，仿佛看不够的样子。儿子当然读得懂这种眼神，因为连我这个外人也领会了。老爹又在那里伫了片刻，似有话想说，却又似说无可说，他只顾用眼睛在那里电着那个儿子，这股脉冲既惹人伤怀又助染温暖。突地，老爹又把手向儿子的头上摸去，旋又象我刚才所见那样很公平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儿子便痴痴地笑了起来，一边往我吐着舌头。忽地，老爹又像才发现我似的，他的表情闪过了一丝诧异之色，但这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稍怔之后我看见老爹的嘴角在往上翘起，翘着翘着便突然一松，满脸的笑容似花儿一般怒放出来，这个刹那好看极了。

  总会有些悬而不决的问题，便如我不知道为什么老爹既去但他的笑容还能挂在我的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一刻里笑得如此甜蜜，但我却知道，老爹此去必是有些幸福的味道，虽然这个答案还有些勉强。。。。。。

记得以前上作文课，总是对着作文犯愁：写什么啊？没什么好写的。

这篇文章告诉我们：不是没什么好写，是你有没有一双捕捉生活里许许多多细微事情的敏锐眼睛。


















-------文章排列整齐了。

Quote:

引用第1楼fz..叶子于2008-01-26 01:38发表的  :
记得以前上作文课，总是对着作文犯愁：写什么啊？没什么好写的。

这篇文章告诉我们：不是没什么好写，是你有没有一双捕捉生活里许许多多细微事情的敏锐眼睛。


.......

对！这也正是我喜欢鸟哥文章的重要原因！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其博览群书，知识面很广！

好文！！！！

多写多看来自生活

感觉是有了一堵新墙立起来了，

只这墙壁还是粗的。

倘花些功夫 抹平了，也就光亮了。

Quote:

引用第5楼茶乡居士于2008-11-10 19:09发表的  :
感觉是有了一堵新墙立起来了，

只这墙壁还是粗的。

倘花些功夫 抹平了，也就光亮了。

对亲人的描述，真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