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正好。
沉默的时候,都在微笑,他抽他的烟,我看我的远方。远方,无非是一些跨越不过的山峦,重重叠叠的岁月痕伤,还有,一脉无法截断的溪水。这时候,他会说起一些事情,遥远的或者迫近的,但总是恍惚的不成风景。在自然面前,谁都不是智者。我沉默着,让许多的爱,慢慢地变成一些想象,之后,低下头,等待天光渐渐沉下来。沉下来的天光,是一色的褐,介于灰、黑、蓝、红之间。溪水哗哗地流来流去,他的脸在烟火中若明若暗。
黑暗,悄悄地爬上来。从我们的头顶开始,一直黑到脚底的卵石中间。树稍上,月亮颤颤地挂将起来,在窄窄的溪水里,晃动着一抹晕黄。我亘古的沉默,让我轻易错过许多的期许和热望。他或许以为,这样的过程,本身就不可能结一只调皮的果,于是,在初秋的的月亮下,我们最终只能那样坐着,坐成彼此故事里的人物或者旁人添油加醋的笑谈。大石头依旧温暖着我们的身体,却无法点燃暗藏的情绪。
许多年匆匆就过成一把风。我张开手心的时候,已经不仅是那几条简单的纹路。潮湿跟干燥,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手心里的所有的秘密和意愿。某些冬天,我的手心里会裂开缝隙,而我的想念会从那个初秋一直流淌过来,粉红的血水,渗透了我紧手掌的白色纱布,我把脸,窝在双手的掌心里,风过,心如刀割。
许多个秋天,一起涌来。从冬天的缝隙,春天的枝头,夏天的水流中,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我知道,有一种爱,任是你耗尽生命,都不可能找回来,可是,我却要次次挣扎之后,再被淹没。疼,便生出一些想念,一些无望,一些悔恨。只是,彼时,与他,天涯相隔,重聚,成为落了泪的苦笑。
踏着青苔小径,我们向一座庙宇出发。那是一座世界上最小的庙宇,逼仄到不能容纳两个人的身体。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若那支丢失了的竹签。书包里的那张秘密纸条。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溪水里,落寞的青春时光。
院子里的石槽,有残留的雨水,浑浊而粘稠,像,我无法表明的心事。
天上的云,在秋天的高空,流来流去,流不到我们隐密的内心世界。
连别都不必道,我们彼此是彼此的风,散来散去,散到无踪。
那时,我会轻轻地哼《梁祝》。
小提琴颤抖的声音,在心尖上拉过来拉过去。我会写很长很长的句子,绵延成一条小路,想供一些点滴的爱,在上面漫步或者奔跑。但没有。所有的所有,只是沉默的想象。我在心里,在梁祝的旋律中,悄悄地凝望他的方向。
转瞬冬天。冬天的镜子结了暗冰,我用了长达二十年的光阴,去专心地擦拭一面圆形的小镜,直到,胳膊僵硬,眼神模糊。镜子里,是一张沧桑的脸。镜子外,冬天从许多年前流过来。停下它匆忙的脚步,抬起头,冷漠地看着我仓惶的神色。
窗外,是流光。我看见许多纯白的丝线,落地成了旁的颜色。耳边,是呜咽的古琴,我看见两千年前的墨子,泪流满面。而我,是庄子,坐在温热的秋天的石头上面,沉默地微笑了两千年。
他抬眼,眼里是一片清爽的天。他的微笑,像月亮。他丢掉手里的烟。冬天,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流到我的身体里面。
有些光芒,是在黑暗之后耀眼。有些温暖,必须有寒冷照应才会显现。
在深夜的淡蓝的雪地里,我看见许多许多的脚印,隐隐约约而又匆匆忙忙。但,没有他的。他在九楼的阳台上,在蓝色的玻璃后面。我呢,端坐在一楼的窗前,窗帘摇动,我不是美丽的南海姑娘,已经没有红唇和白纱笼衣裳。
我轻叹的时候,看见许多的温暖,许多的灯光,许多的喜悦,在冬天里,流来流去,在我跟他之间。都在微笑,在冬天,从许多年前流过来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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