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度的人和诗
■ 谭延桐
有修养,有风骨,坦诚相见,爱书如命……这是于晓明给我的大概印象。这印象来自于朋友们的极力推介,更来自于我个体心灵的具体感知。虽然至今我也没有见过于晓明,但他的声音我是见过的,他创办并主编的深受大家欢迎的《日记报》我是见过的,他写的散文和诗歌我更是见过的。我知道,他大学毕业后独行广州、长沙等地,先后和文员、编辑、经理什么的有了联系;我也知道,他藏书万册,喜欢坐拥书屋,不断地连缀并润色自己的梦想……
不认识,并不等于不熟悉。我在济南时,就经常收到晓明寄给我的《日记报》;来到南宁后,晓明并没有忘记我,也时不时地寄来报纸和书刊。这让我十分感动。地址,不是我留给他的,而是他从朋友那里得知的。这番心意,我自是心领神会。感觉中,我们自然已是很熟悉的了――按说,我们曾经同在一座城市里生活过,又都爱书、写诗,应该见过面才对的,可是就是没有。想来,这与我们彼此的性情不无关系吧。我喜欢做一个“都市里的隐士”,晓明也不喜欢像有些人那样上窜下跳,腾来挪去。于是,一切就都留给心灵了。心灵的相见,难道不是更重要的吗?
“总而言之,诗人是一个人。”这句话是西班牙诗人阿莱桑德雷在《诺贝尔文学奖受奖演说》中讲的。是的,晓明首先是一个人,真切的人,有温度的人,不像时下有些所谓的诗人那样,只不过是一头可疑的怪兽或模糊的生命或冷冰冰的石头。因此,晓明自己也说过:“好的诗人,本身就是一首诗。”这话说得让我欣赏,让我温暖。拿到当下的背景来看,这话可谓尤为重要,它的意义无疑是非凡的。至于晓明“这首诗”,在我看来,他起码是真实的,自然的,明净的,和谐的……好,就好在这里了。
这些年来,咋咋呼呼的“诗人”――说是“戏子”或“小丑”似乎更合适――可谓越来越多。我不仅不喜欢,而且充满了本能的厌恶。由于这类“杂物”的反衬,或者提醒,我便越来越看重“诗人”本身这首诗了。哪怕,一个人的诗歌写的有些稚嫩,有些笨拙,只要他这个人是本真的,可爱的,他的诗歌就会还有救,就会不至于让人讨厌到哪里去。晓明这首明亮的诗,温暖的诗,但愿能够被幸运之神看得上,并且一直看得上。
至于手中的这本诗集,无疑便是晓明这首诗的投影了。把这投影一页一页翻过来,再翻过来,你就会看到晓明对乡村的回望,对城市的打量,对劳动的赞赏,对爱情的吟唱,对日常生活和梦想的筛选,对眼下和远方的焊接,等等。他是像孩子那样认真的,也是像孩子那样痴迷的。你不能不说,是他的认真和痴迷造就了他的诗歌现场、诗歌形象、诗歌历史和诗歌地理。
不妨来一起看看――
“风跑得快/风中的飞翔/更快”;“我不曾开口说话/我一旦开口/就会负债累累”;“我反复地读……/读得视力不断下降/降到只能看到一片纯净的天空”;“我一直在逃脱乳名的追捕/从某个无声的早晨/从某个凌乱的黄昏”;“千万不要向北呀/向北就是我的童年”;“当鞭子长成了道路……/如今的蹄子胜过翅膀……”;“我再次抬起手臂/手臂好像断了/表掉在了地上”;“雪走了/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我在陪一朵朵花/开放”;“下午那只鸟叫的声音/在我的书桌上/久久不散”;“在乡下/月光和女人/可以相提并论/纯净,朴素,大方/没有任何阴影”;“那女孩的长发/抹掉了我身边的黑暗”;“我一直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耳畔/话筒就是你的嘴唇”;“一把椅子/一定怀念坐过它的人/只有被当作木柴/填进灶堂/才开始说话”……读着这样的诗句,相信你和我一样,是会有所感觉的。这感觉,肯定不会是“硬塞给”的那种感觉。还有诗集中的《一只过分的苹果》、《路口》、《一只鸟落在了纸上》、《时间已经不早了》、《孩子》、《平原上》、《没有人》、《把你用一个词语留在我的诗中》、《一个适合一个人玩的游戏》、《高楼村》等等,你也肯定是会有所感觉的。尽管每个人的感觉不尽相同,但你肯定是会有一种“美学意味”和“哲学意义”上的感觉的。大概,这便是“有灯有光,有火有焰,有花有香”的感觉了。
读诗,有感觉是美妙的。如果连一点儿感觉都找不到,那它肯定就是空的。空空荡荡的诗歌,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种摆设,而且是小摆设,甚至是碍眼的摆设。只作摆设的诗,当然还是越少越好,没有更好。
世界上,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的诗歌是绝少的,甚至是没有的,无论它是多么了不起的诗歌,是出自名家的手中还是出自大师的笔下。问题是,还能够挑得出来的毛病,是致命的毛病还是不致命的毛病。如果是致命的毛病,那这首诗就必死无疑;如果是不致命的毛病,那这首诗就有理由存活下去。比如,“真和假”这个问题。如果你写的是真的,是心灵的真实,即使你写得在艺术上可以挑剔,它的质地也是好的;如果你写得虚情假意,或半真半假,即使你在艺术上很像那么回事儿,也会让人产生怀疑。晓明的诗歌,无疑是货真价实的诗歌,情感是真的,灵魂也是真的――又说到情感和灵魂了,如果一首诗连情感和灵魂都没有,那它肯定就是僵尸或木乃伊了无疑了。从内心里说,谁都不喜欢僵尸或木乃伊,可许多的人就是偏偏喜欢被它们所迷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虚假的诗人说的是他自己”,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忍不住插言道,“却几乎总是假借他人的名义;真实的诗人即使是在跟自己说话时,也在跟别人交流。”哦,原来是这样的。
从真出发,晓明寻找着一个重要的和鲜亮的形象,同时寻找着隐藏在时间里的隐喻。这种寻找,使他避开了一切时尚,也使他“双手捧着太阳而不被炙伤……”
最后了,我在想,如果晓明的诗歌再多一些异端的色彩,异质的东西,异军的力量的话,那他的诗歌世界肯定就会更加迷人了。不知晓明自己怎么想。
2003年12月6日于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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