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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城书之:危城

七城书之:危城
  
  一种不可预知的恐惧,在这座城市的空气中悄悄蔓延。
  
  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这样被强行打断了。作为这个城市的暂住者,我和这个城市的其他市民一样,感到了一种危险的临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明知道生命被浸泡在一种有毒的溶液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但还是不愿意离开。于是,我不得不走出蜗居已久的书斋,在人们的街谈巷议中,和其他人一起,共同关心起这个城市突然面临的危机。
  
  危险的信号是从一块悬石发出的,那块巨大的悬石高挂在城中心一座小山著名的景观崖上,已经有很多年了。山上杂木丛生,整个山被树荫庇护着,就像一个巨大的绿色高塔从平地突兀而起,与附近的高楼竞相比高。使这座小山著名并使其成为这个城市中心景观的,还不是这座小山的突兀形态和它的高度,而是山崖正面凭空突出的一块巨大的悬石,那上面刻有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像岩画的抽象图案和符号,因无法确认,故而没有正式批准为“保护文物”,但市里已将其内定为为市级保护文物,并正研究请专家鉴定后,申请为“省级重点保护文物。”虽然经历了很多兵戈战火,历朝历代在改建、规划这座城市时,都围绕这座小石山做文章,把它作为中心轴来设计这个城市的布局。现在的小石山周围,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城市绿荫广场,因那块悬石的缘故,又被称为“悬石广场”,是全体市民休闲娱乐的地方。
  
  然而,就在此时,被这个城市视为骄傲的小石山却发出了危险的信号。有人发现,小石山景观崖上凭空突出的那块巨大的悬石突然有了松动的迹象,就像一位多年的挚友,一夜之间对你翻脸,多少有点让这个城市的市民难以接受。抬头仰视,把一束疑虑的目光投向半空,那悬石状若牛心,凭空高悬,突出于山崖间。只见悬石旁一棵茂盛的不知名的树,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拔起,倒挂在悬崖上。几条绵软的树根,被那块巨大的悬石压住,倒挂的枝叶,在微风中瑟瑟颤抖,树根的形状已被严重扭曲,浑身写满了脆弱的坚守。不时有一些细碎的石块,从那悬石的周围脱落,顺着山崖跳跃而下,掉在绿荫广场和周围建筑的房顶上。作为这个城市骄傲的那块悬空的巨石,此刻已变成高悬于城市上空的达摩利克斯之剑,仿佛只需一阵风,或一点轻微的震动,它就可能轰然坠落。小山的周围分布着儿童游乐园、老人健身中心、商场和人群熙攘的休闲区。如果那块悬空的巨石真的掉落下来,不仅对广场四周居民的生命安全将造成巨大的威胁,更重要的是,正考虑请专家鉴定后申请的“省级重点保护文物”将毁于一旦,这个城市的文化形象和品牌价值将因此而大受影响。
  一个不可回避的危险,就这样突然降临这个城市,让人们措手不及。我和大多数人一样,顿时被置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知后果的危险中。当然,也有不少人仍自懵懵懂懂,他们照样在那里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明争暗斗,互相算计;照样在那里为一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卿卿我我,山盟海誓。
  
  这个城市的时针,照样被太阳带着行走。
  
  我总觉得这块悬石的来历不那么简单。首先想到它是一块陨石,于浩瀚的天空偶然失足,掉入了地球的引力场里;我甚至想到,那悬石的身上是否携带了上帝的手谕?我还想到了《石头记》,那块女娲所炼之石,补天时剩下的一块,弃置在青埂峰下――那么,这山是青埂峰吗?努力回忆《石头记》中的描写,终于还是没法弄清这山的身世。那悬石的怨怒,是否由此而生?想到这里,我竟有些不寒而栗了!我知道,怨怒下的报复,是不计后果、不需要理由的。难道我在这个城市暂时的居住,只是为了与那块千年守候的悬石,做一次致命的相遇。那悬石上,是否刻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人,甚至我的某些经历?如有,我真的不愿细看,也不想作任何的披阅增删的。我不想给无解的命运分出章回,提炼出主题,然后把它写入沾满凡俗之气的辞典,去让后人作无谓的解读。
  
  此时的悬石广场也没有了昔日的景象。自从险情发生后,市政当局已采取了紧急措施,在落石可能殃及的范围立起了危险标牌,并拉起了警戒线。那条柔软的黄色警戒线之外的街头,仍然人来车往。此时,我发现在广场的一隅,有许多人围在一起,不时有人往里面挤,好像是在围观什么稀奇之物。好奇心把我带了过去,原来是一个算命先生,在给人们指点迷津。那位算命先生身材佝偻,深陷的两眼黯然无光,似乎是一位盲人。围在周围的那些人,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珠光宝气,脸上都堆着焦虑、迷惘的神情。一位衣着不俗的中年妇女,正蹲在地上,专心聆听算命先生的指点。从隐约的问答声中可以听出,人们关心的不外乎那块悬石何时会坠落?而那位算命先生正是抓住了人们的恐惧心理,借助天灾臆说大放厥词,赚取了一笔可观的生活费。
  
  我从来不相信那些骗人的把戏,真正的拯救,只能靠自己。如果想避开这场突发的危机,除了闭门不出,我还可以选择逃离。逃离面临的危境虽然显得有点怯弱,但却有一种轻松与释然。身体离危险越来越远,心由险谷步入平原,就像躲进一个韩国版的逃离房间。放下悬空的心,把平静还给自我。让我改变逃离打算的,是一个很能安抚人心的消息。那消息从城市最高当局传来,说危险将很快被排除。我有些好奇,希望看看那精彩而富有挑战的一幕,说不定这还是一个难得的创作素材。广场上,那些身穿各式的制服,戴着五花八门的帽子,在悬石下手忙脚乱的人,让我心里增加了些微的欣慰。这些基层的执法者,脸上写着熬夜的疲惫。虽然平时他们对老百姓吆三喝四,但此刻,他们同样身陷危城中,与普通百姓的切身利益暂时达成了一致,他们的焦虑感,丝毫不亚于其他人。大家虽然焦急万分,却都束手无策。因为这块悬石的特殊价值,对险情的排除,必须等待来自上面的指令。就在大家的焦虑和盼望中,有人发现,那块悬石似乎向下移动了一点……
  
  宽慰人心的消息来自省里的一个电话,说悬石的险情即将得到解决。具体的说,就是京城一位著名的考古专家即将来到现场,对那块悬石的文物价值做出鉴定,然后尽快拿出排险方案。在此之前,围绕应该由谁来负责悬石险情的问题,城市管理当局内部展开了长时间的争论。因为这个问题涉及到责任和风险,哪个部门都不愿意主动承担排除险情的责任。自从接到报警后,城市管理当局就进行了多轮紧急研究,查遍了所有部门职能划分的权威文件,最后发现排除悬石是个新问题,文件上没有明确的记载。如果在平时,增加事权,会争得头破血流的,而在此等非常时期,面临此等非常事件,问题就变得复杂了许多。该管的不管要被追究;越权越位,不该管的主动去管了,如果出现意外,会给自己的部门招惹来很大的麻烦。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人,谁都心知肚明,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最好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否则弄不好会出力不讨好,甚至断送了前程。于是,各路神仙各显其能,动用起平时积攒的人脉关系,力争在常委会决策时,这块烫手的山芋不要落在自己手上。第一次常委会讨论让各部门表态时,大都哼哼哈哈,没有什么结果;第二次常委会实行票决,结果是,主张由城建局和地矿局负责的各5票,有3票弃权。问题就这样被悬置在了胡塞尔的括弧里。
  
  “由谁来主管”的问题终于有了戏剧性的转折。据说,正在各部门僵持不下的时候,不知哪位提出,说那悬石上的抽象符号和图案可能年代很久远,这明摆着是一件珍贵文物,而且市里也正在研究请专家鉴定后向上面申请为“省级重点保护文物。”此事应该由文物管理部门负责。文物管理局平时是个清水衙门,在官场中与上层互动不多,这个重担就这样落在了文管局长的肩上。文管局长虽然一肚子委屈,但事关全城居民的生命安全,也不敢懈怠,立即请来本地的文物工作者,对那块悬石上的抽象符号和图案进行初步鉴定。几位本地专家被小车接到现场,文管局长不时地陪着笑脸,盼望能从专家们的嘴里得到明确的答案。几个人手持望远镜,对着那块悬石东看看,西瞧瞧,折腾了半天,才勉强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说那悬石上的符号和图案,可能是新石器时期的岩画,也可能是旧石器时期――甚至更早的。如果是后者,它的文物价值将不可估量。但是他们拿不准,最好请京城的考古权威H教授来作终极鉴定,有他一句话,这块悬石的“重点文物”身份就可以确定了。
  
  文管局长为此风急火燎地赶往京城。人们细心地解读着文管局长从京城传回的每一个信息:一会儿说H教授出差在外,一会儿说H教授有重要学术活动难以脱身,一会儿说H教授身体欠安……就在这个城市的神经几近崩溃的时候,一个确切的消息终于从京城传来:因为文管局长的真诚感动了H教授,今天下午,H教授将随文管局长一起,乘车走高速路来这个处于险境中的城市。按时间推算,H教授将在12小时后到达现场。提前到来的警察,及时划出了又一条警戒线。很快,市长带着这个城市相关部门的的负责人,各种各样的长,在警车的护送下,沿着警戒通道鱼贯而入,做好了欢迎H教授的准备。为了表达对文管局长工作成效的奖赏,市长专门派车,把文管局长的双老、妻子和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起接到了现场,安排在贵宾席就坐。围观的人群,为这个城市即将摆脱的危险,向拯救这个城市的英雄的家属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此刻,这个城市的信心刚从崩溃的边缘被拉回来。一张张期待的脸上那盼望救赎的眼神,被时间的反速度牵扯着,扭曲着。已超过应到的时间很久了,还是不见H教授和文管局长的身影;几次拨打电话,除开始接通了两次,得知H教授和文管局长已从邻省进入本省的高速公路,正在加速赶来,这以后就再也无法接通了。空气在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中似乎凝固了。焦灼的延长等待中,时间每一秒的嘀嗒,都听得清清楚楚。突然,现场指挥的手机响了,在人群巨大的静默作用下,两只蝴蝶的妙曼歌声,显得格外清脆。现场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市长急忙接过电话,贴近自己的耳朵。几秒钟后,人们听见市长近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说什么?汽车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文管局长当场死了!那H教授呢?说大声一点!H教授头负重伤,已送到医院抢救?医生初步诊断可能双目失明!”市长脸色苍白,嘴唇乌紫,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就在此刻,一阵狂风刮过,随着那棵凌空倒挂的大树枝叶披散地从崖顶飞落下来,高悬在城市上空的那块巨石也又向下滑动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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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0-14 18:21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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