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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村庄都是故乡

每一个村庄都是故乡
  
  丁杰
  
  摇开车窗,田野的味道就钻进来:抽穗的水稻,扬花的包谷,黄灿灿的葵花,跟包谷比高低的高粱,包谷地里抬不起头的四季豆、黄豆,一个劲往上爬的豇豆,还有昨夜一场大雨滋润后悄悄冒出来的鸡枞菌、马屁包。车行走在乡村公路上,行走在无边的绿色里,行走在舒缓的乡村音乐里,好象也一下沉默了起来。我们不时看到从庄稼地里钻出来的妇女,背着一个箩筐,刚摘的瓜豆,做晚饭菜,随便扯的草,给圈里的牲口。赶着牛回家的老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象我们的车是走回村里的一头牛。随着牛粪味越来越浓,我们来到了这个叫后寨的布依族村。公路穿村而过,石板房散乱的摆在两边,整个村庄简直就是一盘被时间走着的棋。
  明天是六月六,我们应邀来村里吃狗肉,粽粑。
  客人还没来齐,放假后的村小学显得空荡寂静。我们就去河边转转。小河就叫后寨河,水清味甜,不仅是普定自来水公司的取水点,外省人还来这里建了啤酒厂,生产了“大世界”、“瀑布”、“八加一”等牌子的啤酒。周树平的儿子周青明,卢仁强的儿子卢雨巷,一到河边,就蹲下去就去洗手,玩水,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鸭子,跳进水里玩过痛快。水里真的有一群鸭子,有的钻进水里捉虫,有的站在岸边发呆,像装模作样的诗人。我小心地跳过河里的石头,来到河中间的滩头上。老家河包山也有小河,小河里也有鸭子。鸭子经常把蛋下在河边。有时,鸭主人来不及捡,或没有发现,小伙伴们会在河边捡到鸭蛋。可是,在河包山的小河边,我一直没有捡到过鸭蛋,一直以为这是我童年的一个遗憾。今天,在后寨小河边,我意外的捡到一个鸭蛋,一个鸭子刚刚下的蛋。更主要的是,这是一个软壳蛋:白里透黄的鸭蛋,握在手心里暖暖的,它豆腐一样还会轻轻地滑动。蛋,应该是孩子的。我逗周青明,他喜欢得不得了,逗得他快哭起来的时候,才给他。他小心地把软壳鸭蛋捧在手心里,像捧着一个来之不易的幸福。
  我默默地把孩子和欢乐丢在身后,就像我们默默地把童年和欢乐丢在身后。
  时间跟着小河往前走。
  我跟着小河往前走。
  我走到了一个叫水碾房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碾米的碾房了。这个地方又叫偏石板,我也没有看见偏石板。它还叫水碾房或偏石板,也许是人们还在怀念水碾房和偏石板吧?可是,凭一个名字,能把一种美好保存多久?
  田里的水稻沉默着,河边钓鱼的城里人沉默着,田埂上吃草的牛沉默着,背着箩筐从田埂上走过的女人沉默着,坐在石头上抽烟的老者沉默着,远处的青山沉默着,脚下缓缓的河水沉默着。整个田野沉默成了一幅淡淡的画,好象一下子静止在黄昏里。可是,我又听到了声音,水稻抽穗拨节的声音,流水抚摸石头的声音,牛吃青草的声音,石头上老者嘴里的烟飘向天空的声音。是啊,这个世界不能沉默,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声音。我向坐在石头上抽烟的老人走去,我想说话了。我不想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沉默太久。
  老人家放牛啊?
  啊,放牛!
  老人贵姓?
  姓吴!
  姓伍?
  姓吴?口天吴。
  娃娃都成家了吧?
  一个成了,一个还在晃荡。
  哪头牛是你的?
  河边的老母牛。
  风轻轻地吹来,稻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整理好自己站立的姿势;老者嘴里的烟轻轻的转子个弯,然后慢慢地向上飘去。我跟老者的谈话,闲散得像我们的土话:吹壳子。轻轻吹过的风,不知吹走了我们说过的多少话。以至现在我只能慢慢回想着写下来。老者叫吴永顺,看上去六十多岁了,其实才五十一岁。年轻时也下过贵阳,上过昆明,虽然做的是手挖肩扛的粗重活,到也长了些见识。老了,就回家放牛,守着儿子,等着孙子。儿子也跑到外面去闯了几年,没有闯出名堂,又回到了寨子里。后寨这地方,水好,田好,庄稼好种,只要人不怎么懒,田地里长的东西,一定能糊嘴。逢年过节,还能打狗杀鸡,喝酒唱歌。我们的脚边,空着一块摞荒的田,也长着些绿色的草,也开着些黄色的花,却没有稻田养眼。老吴说,这是他一个侄儿的,一家人到外地打工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回来。明天是六月六,我们也谈到了六月六。以前穷,过六月六却很热门。家家户户,不是打狗,就是杀鸡,村里还要买几头猪来杀,每家都要去人吃肉,喝酒,然后听村领导宣布村规民约。现在,村里过六月六,年轻人大多都在外面,田里瓜果蔬菜也没人偷,也就好些年没有集体吃肉喝酒,没有放露天电影宣布村规民约了。只是村里因建学校,修马路,搞文艺活动等公益事业,平时到县里跑项目,要资金,在六月六这天,请有关单位的领导来吃狗肉,喝米酒,表达谢意,增进感情。老吴知道我们是村里请来的,就约我们改天到他家喝酒。他说他虽然身体不怎么好,还是能喝一半斤米酒,可以陪我们划几拳。天快黑了,大地的色调暗了许多,老人的脸沧桑了许多,村庄也凝重了许多。
  我从一听说要到后寨,就一下子想到河包山,想到爹和娘。河包山跟这个叫后寨的村庄一样,只要想去,坐上车,二十多分钟就可以到达。可是,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了。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有时,连打一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自从我的小家庭发生变故后,我就越发地想河包山,想爹和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为在这篇写后寨的文章里提到河包山,提到爹和娘。可是,我抑制不住我的思念。一听说要下乡,我想到回河包山。车一出城,包谷地出现在眼前,我就想到了家里的包谷地,想到了也会背着箩筐去地里摘豆的母亲,想到了也会坐在石头上一边抽烟,一边放牛的父亲,想到了过节也要杀鸡喝酒的老家。
  走,吃肉喝酒去!
  卢仁强和周树平从另一条田埂上走过来喊我。吴永顺老人再三约我们明天去他家喝酒。我们沿着小河,穿过田野,回到后寨小学。客人来齐了,酒摆上来了,酒倒出来了。喝吧,我突然想把自己喝醉,醉得把老家忘记,醉得把亲人忘记。可是,一个急急的电话把我从饭桌上叫下来,马上回普定县城:一个好友的父亲突然死去了,而他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我的朋友)出差在外,还没有联系上。那位老人,前几天我还看到他走在普定的街上,跟我微笑着打招呼。而现在,我们在急急的走向他的时候,他却慢慢地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车子再一次穿田野的,车里一个人也没有说话。我闭上眼睛,石头房子,河边的稻田,一边抽烟一边放牛的老人,背着箩筐从地里钻出女人,飘到夜空的肉和酒的香味。这些场景,不再是我刚刚离开的后寨,而是我一直不敢回去的河包山。在水边鸭子一样欢乐的卢雨巷和周青明,好象就是我的女儿丁咚。而那个从地里钻出来的女人,分明就是我的母亲,那个在田埂上跟我吹牛的老者,其实就是我的父亲?!现在,在漆黑的夜里,是我一个人从别人的村庄,赶回别人的城市,去最后看一眼别人的父亲。
  心里的泪,决堤而出。
  
  作者:丁杰
  地址:贵州省普定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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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0853-8222032  13985736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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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06-07 13:59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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