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别恋
这是一个隐晦的早晨,安雅站在墙角的阴暗里,周围是乱哄哄的宾客,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母亲只是在睡觉,但是她很高兴因为来了许多人,她就站在那儿,用孩童天真喜悦的眼神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安雅,过来”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母亲的灵前向他招手,她不认识他,但是他的样子很和蔼,于是她过去,那个男人有一双疲惫的红眼睛,穿一件泛白的军装上衣,牵着她的手,说“来给你母亲磕个头,我们要走了。”她不高兴,想要跑开,却被他抓住,他的手很有力甚至使她感觉到了疼痛。
她问他到哪儿去,他说到我家,她问在哪,他说很远在北方,她问妈妈呢?他说她不去,她问他妈妈怎么办,他叹气说她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问有你家远吗?他说更远…
他叫安思城,是她的叔父。
他带着她离开,她的祖母跑出来,抱住她哭泣着用嘶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她的名字,她哭了,因为她看见祖母哭了,他走过来,抱起她说,孩子我们该走了,祖母一路尾随,她在他的肩上睡着去,依稀感觉到有轻微明亮的阳光在脸上晃动。
她醒来时候感觉到巨烈的颠簸,他们坐在一条船上,他坐在她旁边,天已经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海,深蓝色的海面浮动着细碎的光点,无穷无尽的延伸,她开始哭泣,因为寂寞和陌生,她问 “妈妈会不会来看我?”他良久的沉默,伸手抚摸她的头“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她抬起头用孩童天真忧伤的眼神看他。他的手宽厚温暖,使她平和安宁。于是停止哭泣,她要乖一点,才不会被遗弃。
(一)
静籁的夜晚,有轻柔的微风穿梭,安雅站在天台任风抚摸她柔滑的长发,她的目光在远处繁华的灯火中流连,稚嫩的脸上浮起惊骇的苍桑与成熟,寂寞把她的轮廓刻画得很深,这是一个繁华凋零的秋季,她生命的唯一的依靠也离她而去,她将独自承担生命的繁华和悲凉,莫不伤怀。
就在这个秋季,安思城远离了人世,她并没有流泪,而是独自隐藏巨大的忧伤,她想起多年前,她刚到这个城市时的情景。
这是一个狭小的海边城市,空气中弥漫这海水晦涩的味道,他们站在繁华的港口,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包,他看到一家面馆,他蹲下来问她“你饿吗?”她点头。
他带他到面馆吃面,那是它第一次吃到海鲜面,有海水的味道,她感觉到很满足,她问他“以后我还能吃吗?”他看着她微笑,缓慢的点头。
安思城死去的那个晚上,安雅独自到面馆吃了一碗海鲜面,当初的小店已经被巨大的仓库取代,她没有吃出当初的海水的味道,却吃出了苦涩。
夜开始入深,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和空旷的街落,她忽然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想起了安思城病重时说的话,“安雅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你这样天真孤独。”那句话仿佛一个强大的诅咒,深入到她的灵魂深处,与她纠缠一生。注定她了的孤独与决绝。
安思城一直希望她能够读大学,于是她决定完成这个在她最孤独无援的时候给予她莫大帮助和恩慈的人的愿望。她独自离开,回到南方的城市读大学,是在这个秋季的最后一天,她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不知人事的孩童,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和承担今后的种种寄寓和磨折。那年她18岁。
回到南方是在一个明朗的天气,仿佛一切也奖因为她的到来而从新开始,她穿一身黑色运动装和巨大的背囊,站在月台的边缘突秃而安静,阳光开始绽放。12月的南方依然温暖和谐,她低头见到自己单薄的身影在灰色的柏油路面伸展,人潮错综交织,列车轰鸣而去。
她听见一些破碎零乱的声音,再在空中盘旋。巨大的云朵在天空缓慢的移动,明晰透亮的蓝色的天空,深远辽阔,寂寞空旷,决绝。
她渴望激烈的生活,可是因为寂寞的长久无法和繁华交融,象一个繁华边缘的守望者,沉默坚决,渴望畏惧,就在这个热闹的冬季的午后的街道,她抱着头蹲在路边哭泣,周围人潮依然涌动,会有人停下看她一眼然后轻嘲着离去,阳光大把大把的绽放,风轻柔冰凉。
生命才刚刚拉开巨大的帷幕,却一眼看到了生命凋零的凄凉,莫不伤感。
生命?别恋(2)
(二)
"安雅,我们终有一天都会归于寂灭,就象穿越幻觉的一次长途跋涉,从黑暗中来了,黑暗依旧在尽头等我们"…
她是言欢,喜欢吃苹果,喜欢穿黑色带丝蕾花边连衣裙,喜欢唱歌,手指纤长笑容如蔷薇盛放般的女孩。
夏末,干燥炎热的午后,安雅独坐在绵长的栏杆上,一张脸,美丽干净,沾满细碎的阳光的脸,在面前展开,“你会笑吗?我是言欢!”,她台起头,看见她身后静默绽放的栀子花,香郁浮荡,她微笑。
“安雅!”
“什么?”
“你喜欢山吗?爬山”
“……,喜欢!”
“走!”
“去哪儿?!”
“爬山”
哈哈…呵呵…
“要爬围墙,安雅你怕吗?”
“不,我很勇敢,呵呵”
“是的我们都很勇敢,哈哈”
那是一段绵延崎岖的山路,初秋的风温暖轻柔,无尽的田地携着饱满的金黄漫山遍野的盛开,云朵巨大的阴影飞快掠过,飞鸟成群,她们在田野间奔跑,裙衣飞扬,笑容清澈。在这个初秋和谐的午后生命犹如崎岖的山路,蔓延伸展开来,喜悦和悲伤并存,欢喜与忧伤同在。
“言欢,你来追我!?”
“那你可要跑快些才行!”
……
夕阳斜照,繁华的城市在脚下延展,四面八方空旷巨大的天风,轩起她洁白的衣裳,脸似流金,辉映柔黄的光晕,安雅站在巨大的石避边缘,一切都在呼吸的恬淡中静默。
“安雅,你真美!”
“……”
“言欢”
“什么?”
“你看铁路”
“是的那是铁路”
“去成都的吗?”
“不!”
“……”
“是远方,天涯”
……
“安雅,你为什么哭”
“是吗?我没有哭啊”
“……”
“是高兴吧!?是的是高兴!言欢!”
“恩!”
“我们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好吗?不要离开,也不要死”
“真傻,好的”
她过去揉她柔长的头发,双双在草地上盘坐,夕阳的光温馨的柔黄,通往远处天涯的沉重暗黑的铁轨,她睡去依着言欢单薄坚实的肩膀,这一刻仿佛手中握着幸福,握着世界,她寂静的微笑,笑声飘向风中,仿佛有人在唱。
“世界在微笑,命运在单薄的手心展开,盛放的生命,单纯欢笑,谁的脸又模糊,逝去遗忘沉淀消亡,生命,生命,幻觉,幻觉………”
生命?别恋(3)
(三)
"蝴蝶,喜欢吗?喜欢蝴蝶的女子注定背负悲凉的宿命"
"安雅,是什么让我们远了,我爱你安雅,还是爱你,你爱我吗?"
"恩!是的我爱你言欢"
满面泪流……
当被长生拥抱的时候,安雅流了泪,那长久安定的抚慰在记忆中颤动抽搐,她闻到他指间散发的暗淡的烟草干涩的气息,浓重醇厚的男用香水气息.
"安雅你冷吗?"
"不!"
"你在发抖"
……
春天发生的故事,言欢的男友,长生,温存节制,锐气醇厚,眼神钝重深邃的男子,言欢笑,如稚子般快乐清澈的容颜,他就是长生.安雅静默伫立,正午的草坪,巨大的树阴,丝丝缕缕镂空的阳光,星星点点繁乱坠落的花蕾,是的,他是长生.
"安雅,你害怕?!"
"不我不怕"
蝴蝶飞过……
"言欢,你看蝴蝶!"
"是的是蝴蝶,喜欢吗?"
"喜欢"
"长生,你去,去给安雅捉蝴蝶去"
长生向草坪深处走去,阳光铺洒开来,洁白衬衫英气风华,蝴蝶翩翩飞舞萦绕的白衫少年,触手不及的渴望,盛开隐秘的爱恋,静静的,悄悄的,流动,流动…
"蝴蝶,喜欢吗?喜欢蝴蝶的女子注定背负悲凉的宿命"
"长生你说什么呢!安雅会生气的!"
长生手张开手,一只白翅蓝斑的蝴蝶,静卧在他浑厚的手中缓慢扇动娇柔的翅膀,因长生的力而破碎褶皱的轻薄,骤然痛心,阳光似乎破碎了,是幻觉吗,那张脸,那纤长的手指?
"把她放了,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怎么了安雅,不高兴"
她抬头看她,又看他,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可能睡眠不好的缘故!
"哦,那~长生你去送安雅!"
他并不作声,安静跟随,安雅走得很快,并没言语.
"我到了,你回去吧,言欢在等你"
安雅径自上楼,幽暗的楼道隔离开美好的张望,长生站在街边抽烟,雏着眉,距离不远却模糊了脸廓,他抬头看天,无云明晰,然后离开.她回到屋里,喝上窗,和一杯早以冷掉的咖啡,褪去衣衫,合眼,回归黑暗,她蜷缩这身体,尽量把四肢收拢,并不寒冷,只是觉得安稳.
做了奇怪的梦,梦见蝴蝶,梦见阳光,花蕾,草坪,巨大的树阴,洁白的衬衫,稚子欢乐的容颜,模糊俊美的模糊脸廓,却没有她.
不知道睡了多久,开始下雨,夜深了,悉悉索索的雨声静籁的夜,看见窗外树叶上的灯光,明亮破碎.
她是寂寞的女子,喜欢黑暗,却繁华莫名向往,凡心不死,痴执决绝.开始给自己化妆,淡蓝妖娆的眼影,晶莹豪华的殷红唇膏,套上华丽的丝蕾晚妆,独自起舞,浓郁凌厉的香水在黑暗里飞扬,湿了头发,一直一直,直到力竭,坠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含着眼泪无声的狂笑.
"安雅,我想你了,你来寻我好吗?长生也在"
"……"
"来吗?我想你了!"
"来,我来"
喧嚣的酒吧角落里,一瓶酒,一包烟,三个人,静坐不语,安雅,言欢,长生.时间轻揉心中无声的跌荡,谁比谁清楚,谁比谁痛苦,隐忍的等待,等待结果,宣判.言欢笑,稚气妩媚.
"安雅,跟我猜拳,长生你也来"
"你们玩我看就是"
"好吧,安雅,我们来"
"醉了,醒了,醒了,醉了,一醉千愁尽,空亦空,幻亦空,醉卧红尘深,化不开情浓缘浅,再醉,醉看世事尽"
"长生~~,你去~~你去~~~送~送安雅回~回家"
"你醉了,言欢"
"你去送言欢吧!我没事"
"安雅,你等我,等我来"
他走了,扶着言欢,乘车离去,路灯昏黄,街落萧条,零落的汽车呼啸而过,她在路灯下,等待,等待那个自己爱着的朋友的男朋友,是的她爱,是的她无法拒绝.
他送她回家,依然沉默.
"安雅,我能拥抱你吗!"
不由回答,以被包围在他温情有力的拥抱里,安雅流了泪,那长久安定的抚慰在记忆中颤动抽搐,她闻到他指间散发的暗淡的烟草干涩的气息,浓重醇厚的男用香水气息.
"安雅你冷吗?"
"不!"
"你在发抖"
"为什么"
"理由,给所有人一个理由关于我的离开"
……
在那个暴风雨的夜里,言欢来寻她,雨水打湿了单薄的丝蕾裙,头发无力散贴着她憔悴的面容,顿感心伤,那稚子般的干净明晰荡然无存,她为她擦拭身体,给她换衣服,她并不动作,僵硬呆立.
"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言欢开始哭泣,蜷缩的身体在她怀里抖动,冰凉光华,她抚摩她,以此安慰.
"长生死了,自杀!"
……
"安雅,别离开我好吗?"
……
"安雅回答我"
……
"安雅"
"言欢!我爱他"
"什么?你说什么"
"听好!我~爱~他~,爱林长生"
"安雅----"
……
"安雅,是什么让我们远了,我爱你安雅,还是爱你,你爱我吗?"
"恩!是的我爱你言欢"
"爱长生吗?"
"爱"
"我不恨你,你不要走!"
"我恨,我恨我"
安雅离去在那个春末,言欢来送她,她悄悄的躲在人群中,火车朝路轨的尽头进发,没有尽头,言欢的脸模糊在月台混乱的人群中.那抹忧伤在流动中永恒.
"言欢,我终于知道路轨的那端是哪里!是没有尽处的尽头,是思念"
长生在死去3天后,在他的公寓里被发现,他安静的躺在腾条编织的摇椅上,手臂内侧有深重的创痕,皮肉外翻,地板上凝固着大块的暗黑血块,嘴角叼着未燃尽的烟.
"安雅,我们终有一天都会归于寂灭,就象穿越幻觉的一次长途跋涉,从黑暗中来了,黑暗依旧在尽头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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