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多遍了,风景便不好看,有时候走路都懒得抬头了,今天就是如此。走在那
条惯走的路,什么人迎面而来都不知道,正在昏昏之际,猛然听到接连两声公鸡的叫声,
我突然好像被什么揪住了心似的,自然而又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此时,不远处的
一个人掏出了手机,我觉得好笑,可是终究挤不出一丝的笑来。生活在城市里,很多人很
久没有听到公鸡的叫声了,恐怕这个时候许多人都觉得它比鸟叫还好听呢。
我也很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在住的那个巷子里,天天都能听到猫叫狗叫,但却
听不到公鸡叫。今天虽然听到了,却又不是真的。回到家里虽然还能听到公鸡叫,但却听
得不多。现在,大家都喜欢养母鸡来生土蛋,而倒不在乎肉怎么样,公鸡只有为数不多的
几只,好像纯粹是为了拿来配种。公鸡势单力薄,自然不能叫成一片。决不可与小时侯听
到的鸡叫同日而语。小时候的公鸡叫那才叫公鸡叫,如今想起来,倒觉得那是很好听的声
音了。
可以说,从小我是听着鸡叫长大的。对我而言,生活在农村里,最常听到的不是
鸟鸣,而是鸡叫。特别是上外公家玩的日子更是如此。外公家在比较乡下的地方,村里人
养鸡都不舍得杀,一只鸡可以养上好几年。几年下来,村里的公鸡队伍也就渐渐壮大了起
来。村里的一只鸡叫了起来,其它的鸡也会凑热闹,跟着叫了起来。此起彼伏,远近相合
,像个乐队在演奏似的。更重要的是,公鸡养久了更加雄壮,唱出的声音浑厚有力,传得
更远。
公 鸡叫也随着季节的变化,我印象最深的是秋天的公鸡叫。
外公家种的是单季稻,春末播种,秋初收割。稻子收割回来要放在家门口晒干后才
装进仓里。而大家都把鸡放养在外面,加上秋天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鸡成群地在外面活动
觅食,威胁到谷子正常的日晒。为了不让鸡把鸡屎拉到谷子里,也为了不让其它人家里的
鸡来捡便宜,就要有人坐在那里看谷子。我在外公家的时候,外公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
我搬了把座椅在门口,拿来一杆竹棍在手上,看见鸡来了,就装出一幅要打的样子
把鸡吓走,如果吓不跑,就走过去赶。不过,不管怎样赶,鸡总走不远,它们三五一群地
在附近里溜达,瞧见有机可乘了,又过来偷偷啄几口。在鸡群里,通常是公鸡在带头,有
时候,公鸡绕着母鸡兜圈,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叫声;有时候,公鸡像在保护哪只母鸡似
的,毫不留情地啄向它的不喜欢的那只母鸡,而有时候,公鸡又会显得很孤傲,挺着胸扇
着翅膀,然后走到一边,高声叫了起来,别的公鸡听了,也不示弱,跟着叫了起来。那声
音至今萦绕在耳际,就像笛子吹出的那样悠扬,又像秋天的天空那样幽远。
不过,不管哪个季节,最影响我的还是雄鸡唱晓,因为它和鬼联系了起来。那个时
候,一方面,大家普遍都比较相信迷信,一方面,大人怕孩子在外面没日没夜地跑,就向
孩子灌输有鬼的思想,以此来吓唬孩子。我从小也听了很多和鬼有关的故事,心理既好奇
,又害怕,特别是单独一个人在林子里或是黑夜一个人在房间, 总是东张西望,想瞧见
鬼,又怕得没命。在我那时看来,鬼通常是在夜间活动的,当他们听到公鸡叫后,马上就
要离开到阴间里去,否则魂魄就会被冲散。所以,如果我在半夜里醒来,最盼的事就是能
听到第一声公鸡叫。第一声叫响后,公鸡就会不停地叫到天亮。鬼也就走光了,不会来找
我了,我的心也就宽了许多。 不过,听大人说,如果公鸡叫得异常,就有什么不好的事
要发生。因此,公鸡如果叫得不同往常,我的心就会惴惴的,怕明天会撞上什么。不过还
好,记忆里,公鸡大都是有规律地叫,只有一二回例外罢了。
尽管夜里外公家很寂静,我还是非常喜欢去那里。我喜欢那里的一草一木,喜欢
那里的每个人,我在那里度过了令人难忘的时光,迄今仍然回味无穷。可是如今,村子不
再是以前的村子,而我也不再像是以前的我了。许多老人已故去,许多新人又不认识。
小时候,乡人看到我来到外公家,就开玩笑地对我说:“'稻香老'又来啦”。而我
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山猴”。而现在已经极难见到那些和我开玩笑的人了。
去年我去了外公家,不仅看不到小时候常看到的人,而且,也听不到过去的那种鸡
叫了,虽吃的好,玩的好,但心里仍然充满无限莫名的惆怅。
今后去的机会更少了,即便能去,也还似去年一般,但我还是想去。虽然时间不可
挽留,逝去便不能再来,那遥远的绝响只能成为记忆了,但我仍然保留儿时的那颗心,直
到自己白发苍苍,老死黄泉。这就是我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