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的心事

      老万姓万，因不知其名，故称其老万，我则尊称万大爷。

      说到老万，虽然交往不多，却知道他是一位文化人，据说其人对国学颇有研究，擅长赋诗填词，信手拈来很有功底。不过要是有人认为这是位教授级的人物那就错了，他只不过是学校找来在传达室工作的临时工人，白天负责收发报纸和外来人员登记，晚上则睡在传达室的小床上打更，月工资400元。

  初识老万有些惊讶，头发稀疏且花白，怎么看也得在65岁以上了，领导怎么会找这么大年纪的人打更呢？学校虽然不是什么富裕单位，可破家值万贯，那些个实验器材，还有电脑什么的也花了不少的银子啊，可听说是校长一锤定音做的决定，据说后来校长告诉身边的人，就看中了这老头的老学究的气质，和学校的氛围配。这种没来由的喜欢你有啥办法，谁让人家是校长呢。

      也是，要说这老头长的确实不同一般，瘦削的脸膛，白白净净的，没有星点的老年斑，甚至没有一颗痦子，看着就干净。细长的眼睛经常是眯着的，露出慈善的目光，配合着嘴角上扬的曲线，怎么看都舒服，头发也收拾的妥帖，没一点油腻和凌乱。经常着一身早已过时的校哔（一种曾经很流行的价格不菲的军用装，好些的都是在军品店购置的），笔挺的领子中那圈衬领永远是雪白的，尤其显得清爽。走路和说话都慢条斯理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要说一个人的外貌可真重要，那些连老师年龄大一点都要讨厌的学生竟然慢慢的喜欢上了他，当然这也和他的学问有关，曾经有一阶段，只要下课，他身边就围着一群学生，也不知和他说些什么，看着很热闹。我那段时间因为接了新班和新课程特别的忙，很少有时间在传达室驻足，只依稀记得有同事说很多学生在和老先生探讨古典文学，呵呵，也不知探讨到什么地步，进步几何。后来，我带的班级中也有几名学生下课就去和老先生聊天，说先生写得一手的好字，随意写几个就象字帖上的一般。再后来不少的老师也在无事时加入了和万先生交流探讨的行列，那段时间传达室那方寸之地俨然成了我们学校的学术研究基地，我想这也许正是校长所希望的吧。

    如果没有后面的故事，再加以时日的话，没准我也会成为老先生的崇拜者。

    很庆幸那段时间我是忙碌的，没有机会去向老先生学习（不是不想，而是确实没给我这个时间），因为不幸的种子正是在这个时候埋下的。

    新学期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时，闲暇下来的我也来到了传达室，可奇怪的是，去了几次都只有万大爷一个人在，低着头蔫蔫的坐在那里，和他说话也爱理不理的。怎么不见了热闹的人群呢。再细一回想好象有很多天没听到传达室里传出的声响了，难道是被学校出面制止了？我满腹的疑惑。于是和同事闲聊时问起了这件事，他瞪大了眼睛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问：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还真没听到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呢？难道是要换校长吗，呵呵，咱校长还年轻嘛，退休还早着呢。同事一脸的沉重，述说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万大爷给与他聊天的很多人作了姓名的藏头诗，其中既有学生也有老师，大家都很高兴，也不知是谁竟然怂恿万大爷把这些诗集结出版，据说很多人都允诺等书出版要买了珍藏，在出版物里能有自己的名字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说着都让人激动不已了。

    结果………………

    书出了，我后来看到的，挺厚的一大本，是在黑龙江的一个出版社自费出版的，装帧得很精美，纸质也不错，定价22.00元。

    书出来了，老万可真是高兴啊。

    老万对人们说，一本书他只收15元，收回成本就好，本来也不是要赚钱的，说这话时老万一脸的满足。

    可是问题远不是老万想的那么简单，他发现那些当初曾口口声声答应要珍藏的人在知道可以掏钱买书了以后，就再没几个人去传达室了，甚至走路时见到万大爷都要绕开些。也许老万是腼腆的，他怎么也没抹不开脸主动去找人家买他的书，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表情呆滞。那些书啊花了他一万八千多元，差不多是他全部的积蓄了，老伴和儿女天天在家嘟囔他，可是他还能怎样呢，又没签协议，总不能就因为上面有人家的名字就逼着人买吧。

    我知道自己班里也有学生名字被收录的，了解后只是一名，而且已经买了书，他对我说：书挺好的，15块钱值。别人为什么不这样想呢，尤其是那些个老师，我真替他们羞愧。

    后来，有段时间学校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向老师和学生借了很多图书补充学校图书馆的不足。一个不知深浅的男教工对老万说：干脆把你的书也装图书馆里得了。老万没抬头，只缓缓的说：要送也不会送你们学校，你们学校的人太坏了。

    再后来，我们这个地区闹贼，专偷机关单位的东西，一天夜里，我们学校也进了贼，盗走微机主板13块，听说主要原因是微机室管理员下班时没反锁大门。

    最后，学校给定性是工作期间未能克尽职守，致使公物丢失，老万被辞退。

    老万走了，没有一个人去送。

    很久之后的一天，在街上我见到了老万，比认识时老了很多，衣服有些脏乱。

    我远远的避开了。

人是怎么沦落和麻木的
不是人性的懦弱和对自己的放松 淫荡的 是这个社会

感叹的世态，感叹的人生。
难得楼主发文。有感的文章。

冷眼看世界
世态炎凉


写得很好！

世事沧桑……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人情人暖如人饮水，但不要太悲观了，毕竟好人也是有的

Quote:

引用第6楼潇雨玲珑心于2006-12-12 12:36发表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人情人暖如人饮水，但不要太悲观了，毕竟好人也是有的

一种爱莫能助的痛苦与无奈, 真的很震惊于发生在身边的人性的真实袒露,这震惊的程度之深更缘于长久以来所持的人性本善的观点, 为这种赤裸裸的丑陋而喟叹.

一种爱莫能助的痛苦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