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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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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泪

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我小时候到现在只见过父亲流过三次泪，父亲的泪我至今没有忘记。
第一次是爷爷去世的时候，爷爷去世那年我才5岁。一个深冬的夜里，母亲忽然摇醒了睡梦中的我，我嘟嘟囔囔着不肯起来。母亲在我耳朵边连说了三遍：“你爷爷死了，快起来看看。”我懵懵懂懂任母亲把衣服穿好，来到爷爷的床前，只见父亲用一个脸盆正在接着爷爷吐出来的鲜血。母亲搀扶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奶奶，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躲在母亲的背后。爷爷吐血的现象持续了三天后，就撒手人寰了。
家里一下子很多客人，倒让我觉得很高兴。因为我和其他小朋友可以在家里玩着藏猫猫的游戏。姑姑们一来就哭，我看着父亲和母亲上前相劝，还觉得很好玩。母亲对我说，是我爸爸的爸爸去世了，以后我爸爸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我看看父亲的脸，一脸平静，并没有看到他像姑姑们那样大哭啊。所以我觉得父亲不悲伤。爷爷下葬的那天，按当地风俗，爷爷的子女们都要到坟前去哭悼。这时候我见父亲手捧一张长长的白纸在念着什么，乡亲们和亲戚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我跪在那里并无悲伤之感。父亲念的悲悲戚戚，念着念着乡邻们有的已经大放悲声了，有的直抹泪。父亲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了，我抬头看父亲的脸时，父亲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我觉得很害怕，因为我的心目中父亲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流泪？后来才知道，那张父亲手中捧的白纸是父亲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写成的一篇祭文。
第二次看见父亲流泪是在我和弟弟即将中考的时候。那时侯，家里经济拮据，父亲因为要供养我和弟弟同时上中学，就远到西藏去淘金。母亲一个人在家里种地。每个月父亲寄200元钱回来给我和弟弟做生活费用。临到我和弟弟要参加中考的那一个月的时候，父亲忽然中断寄钱了。因为那时候的通信不发达，他只能靠写信来让我们得知他在作什么？
母亲到处打听父亲的消息未果，我们只好在家里焦急的等着父亲的消息。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听着屋外的雀鸟被风雨浇的无处躲藏，鸟儿声声鸣叫惊起落叶片片。忽然想起一句诗“枕边忽听思归鸟，栏外频惊落叶秋”，越发的思念远方的父亲。忽然家里的狗也狂吠起来，母亲睡不着打开房门去看外面是不是有小偷趁风雨夜偷东西。（那时候农村小偷特别多）母亲猛然间急促的敲我的房门，母亲悄悄对我说，我家房门前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叫我和她一起去把那个小偷赶走，我壮着胆子打着手电照树下的那个“陌生人”。无论我和母亲怎么喊，他就是不吭声。我吓的要哭了，“陌生人”才口说了一句“是我回来了。”走近一看，居然是已经和家里人失去了两个月联系的父亲。
父亲浑身上下都被雨浇透了，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来。一身衣服破烂不堪，手里拧的一个塑料袋是脏的看不清颜色了。脸瘦得颧骨都露出来了，一双眼睛都凹陷下去了，那样子活像个路边的乞丐。母亲看父亲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不停的责怪父亲为什么久不进屋？父亲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奔涌不停。他告诉我和母亲，他已经在我家屋后站了足足6个小时了，后来雨下大了才站到房前的梧桐树下的。他一直在天黑后绕屋徘徊不肯进来。因为这次出去没挣到钱，没钱给我和弟弟交学费了，觉得对不起我和弟弟。
父亲告诉我们他这次出去挣钱，遇到一个黑心的老板。老板叫父亲到10几米深的井底去端沙金起来，结果泥沙垮了，把父亲埋在了井底。是和父亲同去打工的乡亲坚持把父亲从井底挖了出来。父亲得以生还后，偷偷的逃跑了。老板派来打手追赶父亲，父亲是靠走山路，在森林里饿着肚子走了3天后才逃出来的。父亲从腰间解下500元钱递给母亲，说了句：“对不起你们娘三”就泪水横流了。
握着父亲那500元钱，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我知道是父亲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而父亲竟然觉得挣的钱太少，对不起我们姐弟，回到家门口都不肯进来而流泪。
第三次见父亲流泪是弟弟考上大学后，家里已经因为我和弟弟一直读书而山穷水尽了。土里刨食的父母已经没有钱再让我们读书了，可是父亲却说一定要让弟弟顺利的上大学，不能像他们那样朝夕对黄土。
于是父亲就走遍了亲戚的家去借钱，因为以前我们也借过亲戚的钱还没有还上，亲戚们都不乐意了。结果借了10多家亲戚后才借来3000元，离弟弟上学的费用10000还差了一大截。不善言语的父亲把忧愁都憋在了肚子里，不对家人说起。他还又一次悄悄的去向亲戚们再借过，结果还是一分没借到。这对于平时沉默的父亲来说他已经用了所有的努力去做这些事情了。父亲愁的吃不好睡不宁，一家人总是唉声叹气的。临近弟弟要报名上学了，家里还是拿不出钱来，我看父亲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好象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里，父亲一个人坐在池塘边抽闷烟。看着他凄凉，孤独，苍老，憔悴的背影，我和弟弟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和弟弟走过去劝慰父亲，弟弟说：“爸，您不要愁了，我不上了。”弟弟话未说完，父亲站起身对着弟弟满是愧疚之色，他说：“我对不起你们姐弟俩，连让你们上学的钱都挣不来。但是，你一定要上下去，我会有办法的”说完父亲就哽咽了。他拼命的不泪水汪在眼眶里，还是不自已的流了出来。对沉默的父亲来说，我知道他的心里有巨大的痛苦没对外人道，那是他对子女的爱，深沉的爱。虽然他从没对我和弟弟用言语表达过。
后来是父亲又一次坐车到成都做生意的舅舅那里去借来了8000元钱解了燃眉之急。那是他最后的努力了，因为舅舅远在外面做生意，好几年都没到我家来了。父亲能去找他，是父亲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厚着颜面去借来的啊。
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家里遇到多大的苦难，再没见父亲落过泪。在我从记事起，只见过父亲落过三次泪。而三次他都不是为自己。一次是他的父亲去世，两次是因为子女。由此，我深深明白了父亲对我和弟弟伟大深沉的爱。后来我和弟弟都成家了。对我和弟弟从来不提出任何的要求。我们去看他，他也不多说话，我们给他钱，他也从来不要。总是说，不要管我们，你们过好我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平日里的父亲就是一个人坐在一个椅子上孤独的抽烟，望着蓝天和窗外的景色发呆，不大说话。父亲一生为我和弟弟操劳辛苦着，一直穿的很简朴，待人接物一直谨慎恭敬，沉默寡言。父亲的爱却是很深沉的，我和弟弟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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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望:5 (By 青青子衿) | 2007-02-02 21:05 理由: 父爱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