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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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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未蒙面的爱情


你问:爱是什么?那是被雾遮掩的一颗星星。
    ――海涅
   
    A.
    故事的开头应该是一个女人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风度翩翩,她笑靥如花。正是世俗中所谓的郎才女貌,只不过地点换成了网络。
   
    其实,她只是个不得志的三流小作家而已。虽说从事写作好几个年头了,依旧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开始是打算在报纸上混点零花钱罢了,从没想过下半辈子会以写字为生。写到后来,居然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在杂志上登连载小说,还跟另一个同行一起出过一本随笔集。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时髦的工作,看起来真不错。
   
    长年累月地挂着一个“作家”的头衔,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这两个字还经常会让她脸红和汗颜。那是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写出过令自己和编辑满意的东西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在一些社交场合一再郑重地对着一些熟的或不熟的人强调道:是三流,不是三级。当然,这两者在本质上有着绝对的区别。
   
    她有时候会安慰自己,想她虽然不是热门作家,但还是能够占有一度之位的,不是说“红花还需绿叶来配”么,她想必就是那种绿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细想想,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命该如此,咬牙切齿也没有必要。
   
    说真的,她没什么不好,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很老实又本份的女人,从来没有闯过红灯,即使她经常想这样冒险去试一试;也从来没有跟卖菜的小贩脸红脖子粗的争吵,即使她不止一次被小贩们坷扣斤两;更没有招惹过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当然,正经的男人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加深了解,再说机会有限,想想中国是个人口大国,该有多少未婚女青年啊,好男人都被打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堆臭鱼烂虾,轮到她这儿,只是瞅瞅,早就倒足了胃口。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喜欢想入非非。她觉得这个世上,绝对会有一个男人在某个角落等着她,等着她不紧不慢的脚步,不早不晚的跟他刚刚好遇见。那才是人生,碰到这样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他去。当然这个男人是在生活中,而非网络的。
   
    这样似乎有些浪漫得过了头,但这也不是她的错。
   
    B.
    除了写作,她剩余的时候大都用来看书了。书上说一个女人,要么才情如海,要么气质如兰,要么娇艳如花,可惜她哪样都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在写作风格上,她不是张爱玲,委婉哀怨;也不是亦舒,波澜不惊;更学不会安妮宝贝,将自己的伤口一再剥开,撒把盐,哭得呼天抢地,引人掬一把同情泪。这些她都学不来,也不是没模妨过,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岂不闻那句“画虎不成反累犬”。
   
    跳过工作,现实生活里的她一样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眼看着就奔三十而去的女人了,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在她的观念里,爱是舍生的大事,她不想自己匆忙的结婚,再用余生去慢慢的后悔。
   
    她是个乐天的人,经常会想方设法安慰自己,一再地往光明的方向去想:是啊,无所谓什么人上人,人下人的,自己就这样不上不下的过活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如今的社会,如此中庸的女人,那是大智若愚,不可多得。
   
    人,尤其是女人,最好是要恪守中庸之道,方才能安定的处事生活。只可惜这两个字一旦和生活联系起来,就会变得一团糟。她经常会担心冰霜里的食物吃完,会担心电话费水电费房租等等一切费,她经常悲哀地想,如果她不写字了,可能她会饿死。最可恨的是,有时候去逛街,看上时装店一件好看的衣服,她会问,这件衣服多少钱。售货员会看着她,然后说,这衣服比较贵。依然不告诉她价格。她怔一下,挑挑眉说,哦?
   
    贵有什么了不起。她当然不会傻得忘记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去买下那件衣服,试试总没关系吧。那天下午,她几乎试遍了那家时装店里所有的漂亮衣服,穿了脱,脱了再换另一件,感觉过瘾之极。一直到日落西山,店快打烊的时候,她才对着愁眉苦脸的售货员说了句:BYEBYE。甩手走人。
   
    如此以上种种,她从未对网络上的他提过半个字。他也一直以为她是春风得意之人。生活里的琐碎,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就象月亮的背后有阴影,玫瑰的茎上有刺。说不定美丽的玻璃鞋里藏着的是香港脚呢。聊斋里的画皮,多么绝美的皮相,里面还不一样藏着张丑陋的脸。
   
    是哦,她何尝不想穿着紫色的吊带长裙,散着大波浪的齐腰长发,住在几百几千坪的大房子里,吃着佳肴,喝着香槟。可惜尘世中到处都有细碎的悲哀,耳边冷风猎猎,冷暖只有自知。
   
   
    C.
    他们初识是在春天,在网络上,在网易的聊天室里。
    在那里,她是春风得意的,犹如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生活中种种不顺,在那里都可以忘却和消失,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她率性而为,她敢作敢当。
   
    而他是沉默的,他中规中距地聊天,心无旁鹜地谈论感情。没有过失,没有过往,更没有承诺。虽然这样的人,在网络上比比皆是,不知道某天突然消失了,就会干净地连个泡沫都不留下来给你,杀你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令你无处追寻,只能一刀两断彻底忘却。
   
    所以她从开始就决定了,在网上谈情说爱可以,谈婚论嫁,免了。
   
    而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好几个人聊天,她反应奇快,语言恢谐,一眼看去,实在是华服锦衣,声色俱佳,满屏几乎都是她的话语。看她聊得兴高采烈,他也停下来看她聊。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呆了,于是不知不觉地鼠标就移过去点了她的名字,打出了一个大大的“HOLLE”。可是她当时太忙,眼花缭乱地冒过去了他的问候,仍在跟一干人打情骂俏,笑得花枝招展。
   
    他等了许久,没能等到她的回音,他便打出一串长长的话:我教你一条犹太人的谚语,才华过人而没有礼貌,就像是满袋黄金而没有日用零花钱。
   
    她看了,笑起来,然后极严肃,极友好地伸出手,对他温柔地说:嗨,你好。
   
    在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那个季节里,一个女人的幻想轻易地变成了爱的念头。
   
    他们朝思暮想,他们辗转反侧,火花从一个城市,通过细细的电缆线再到另一个城市,屏幕上显示的是灿若冰花的情愫与风情,毫无疑问,他们相恋了。
   
    爱情的舌头是在眼睛里。以前她搞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突然懂了,网络恋情,眼睛代替了舌头。
   
    来吧,宝贝,到我这里来,我想见你,或者让我去看你。
    他不止一次地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和那样的建议。她跃跃欲试,她心花怒放,始终没有勇气成行。
   
    NO!她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不,也对自己说不。她是如此糟糕的女人,不修边幅,随心所欲,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她?生活中的他,若是如他所讲的那般意气风发,她如何能配得起他?她不会傻到让他看到她的现实,再去考虑自己的爱情,是撤离还是聚守。
   
    再说了,人生苦短,朝生暮死,万一见了面,得不偿失,失不再来,那就太可惜了。
   
    做个素未蒙面的恋人,也没什么不好。
   
   
    D.
    光阴如飞似逝,一晃好几年过去,她一直没有去见过他。
    有一天他对她讲,如果他结婚了,就不再上网了。
    她说,好。
   
    她觉得他们之间曾经汹涌的情感从渴望到泛滥再到疏离。已经渐渐冷却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她从相遇的开始就知道故事终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天,不过是总有一个会先离开自己预订好的座位,另一个留下来收拾残局。
   
    在他们相识的第三个年头,那一年的‘十一’黄金周,他率先结婚了,单位同事的表妹,很清纯的女孩子。
   
    那天,她乘火车千里迢迢地去观礼。人群中,她穿着紫色的风衣米白色的靴子,散着长长的头发,在宾客中孑孑独立,没有人认识她。看着他挽着穿着白纱的美丽新娘走过来,她对他微笑着说,嗨,你好。
   
    他心念一动,满腹疑问,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见他。但她知道他在自己心里是无可代替的,纵然宁可有一天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最后一次在网上见面,他问:那是你吗?
    她不啃声。
    他又问了一遍:那是你吗?
    她答:我不知道。
    她觉得说“我不知道”,也比说谎好。
   
    犹太人说:世上只有三件事情隐瞒不了,咳,贫穷,爱。
    在网络里,他咳嗽,她看不到,她贫穷,他也看不到,只有爱,他们曾互相让对方知道。
    这样就足够了。
   
    或许人与人都是这样,从相见到相聚再到相守,最后总逃不过俩俩相忘。可记忆中总有些忘不掉的,是一些曾经的红尘旧事,无论结果如何,它在心里早已落了土,发了芽,根深蒂固了。因为爱情,从来就无任何形式可言,只要是真正爱过,就值得去怀念。
   
    与其打碎水中美丽的倒影,做个素未蒙面的恋人,也没什么不好。
铁骨冰肌生冷傲,孤标玉洁绝尘埃。
顶端 Posted: 2007-07-03 08:09 | [楼 主]
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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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这一篇,写的真的很好!
铁骨冰肌生冷傲,孤标玉洁绝尘埃。
顶端 Posted: 2007-07-03 08:09 | 1 楼
文清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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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好~~~
疏影暗香http://218.58.188.198:82/u/983/index.html
顶端 Posted: 2007-07-03 09:14 | 2 楼
雨中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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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
顶端 Posted: 2007-07-03 19:41 | 3 楼
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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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笑着就比哭着好~~~ 笑着就比哭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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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点___要骗我就请你骗我一辈子的感觉    
精彩有自己演绎!
顶端 Posted: 2007-07-03 23:08 | 4 楼
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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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是觉得其中的词句都很理性哦。
铁骨冰肌生冷傲,孤标玉洁绝尘埃。
顶端 Posted: 2007-07-04 07:48 | 5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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