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宗羲确是文章高手，叙说柳敬亭的平生经历详略得当剪裁妥贴。笔墨不多，一个经历人生风雨，大起大落`乃至国破家亡，而忠贞不屈的艺人形象栩栩如生，使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2，就传记本身而言，黄宗羲对柳敬亭的人生定位也是很准确的。他是一个曾经历过许多磨难的艺人，更是一个在明亡之后仍忠贞爱国，以自己的艺术形式宣传爱国思想的艺人。不是什么“义不帝秦”的士大夫鲁仲连。吴伟业站在反清的立场上，按自己的标准夸大了拔高了柳敬亭，反而不生动，不确切，也不能使之传世。可见文学艺术有其自身的规律，谁也不能违背这个规律。
    3，黄宗羲在末尾的说明，正表明了其自身的两面性：他是爱国的，所以他视柳敬亭为英雄，把柳敬亭写得生动具体，须眉毕现；他又是士大夫，所以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柳敬亭这类市井艺人。他认为柳敬亭之类“琐琐不足道”。他自以为自己很高傲，很了不起。保持了士大夫的气节。殊不知这恰恰反映了黄宗羲人性中的渺小之处。他认为柳敬亭等猥琐不堪，其实是他自己内在性格猥琐的外在观照。他自己的潜意识处是敬佩柳敬亭的才艺和人格，敬佩柳敬亭的拓落不群的非常气概的，但他却不敢公开承认。反而污蔑柳敬亭“琐琐不足道”。正如他的大半生都在标榜反清复明[也确有抗清的义举]，晚年却不断的和清廷暗送秋波，眉目传情。与钱牧斋，徐秉义[都是南明降清的大官儿]等往来密切。甚至公然声称：“如萁子之见访，则庶几焉”。完全放弃了他的初衷。想做遗民又吃不了做遗民的苦，耐不住做遗民的寂寞。想如钱牧斋一样风流潇洒，又撂不开民族英雄的面子。痛苦啊。
    4，较之稍早，同样以遗民自居的张岱则全然不同。他就不象黄宗羲这样扭扭捏捏，这样虚与委蛇。自然不会与自己的仇敌暗送秋波了。张岱在他的《柳敬亭说书》一文中，直呼柳敬亭为“柳麻子”，近乎漫画地写到：“黧黑，满面疤瘤。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写到柳敬听的说书的妙处时：“每至丙夜，拭桌剪灯，素瓷静递，款款言之。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说书之耳而使之谛听，不怕其不酢舌死也。”表面上是极言柳敬亭说书技巧之高超，说说书者与听书者之间的心灵沟通，未有一字言及说书的内容。但明眼一望便知，倘所说的内容在听者听来索然无味，则说书者的技巧再高怕也不能如此吸引听者，并引起如此之共鸣。正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就此事看来，张岱不仅人品上不知高出黄宗羲多少倍，其文品也不知高出黄宗羲多少倍。张岱才是一个敢爱敢恨，敢做敢为的大男儿，真本色。

                                          二00二年九月十六日

附：  柳敬亭传
    -----《南雷文定前集》  黄宗羲


    余读《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记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年十五，犷捍无赖，犯法当死，变柳姓，之盱胎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久之，过江。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曰：“此子机变，可使以其技鸣。”于是谓之曰：“说书虽小技，然必句[GOU]性情，习方俗，如优孟摇头而歌，而后可以得志。”敬亭退而凝神定气，简练揣摩，期月而诣莫生。莫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