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难为

真没有想到自己能再次遇到那个家伙。

孽缘啊孽缘。

他们可能是前世的冤家，非得今世再聚首。

唉，真想问个清楚，到底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

虽然一早就通过电话，知道那家伙和自己考上了一所大学，但何小满仍是希望，那仅仅是舅妈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结果今天坐的这班火车，偏偏又是和他同一趟的，何小满一肚子郁闷，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同送行的父亲一起去到站台，遥遥地便望见了，那个自己避之不及的瘟神就站在14号月台，舅妈和那家伙的母亲也在。
要追叙起自己和郑昂的孽缘――恐怕要从他们俩一出生就开始了。何小满并不想去回忆儿时那些个自己总被欺负的片段，不过有时候有些事情，是恁时光如何消磨也不会淡去的。

就像那无疾而终的初恋……轻叹一口气，何小满拾起往昔懵懂的童年时光，遥遥地还能在心中描绘出那个女孩的俏丽轮廓。

她叫殷素素，是何小满小学三年级时的同桌――素素是个腼腆可爱的女孩子，经常未语面先红，虽然并不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但她乖巧懂事，大家都很喜欢和她一起玩，何小满也一样。

最喜欢看她那两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肩膀上，最喜欢看她穿着那件白底的印花连衣裙象蝴蝶似的跳橡皮筋，最喜欢她嘟着红彤彤的小嘴，许诺下次再也不会超过自己同她划下的那条三八线……可以说，和素素做同桌的短短两个星期，是小学的时候，何小满觉得最开心的日子。

但是郑昂那个小坏蛋，破坏了这一切。


“殷素素――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我呀，不许你和小满再说一句话。”九岁的郑昂这样说。

小满不明白，素素和自己说话碍着郑昂什么事了，虽然是同班，可郑昂离他们隔着好几排。难道说自己和同桌聊天还要向这个小祖宗报告？

“为什么啊？”问出自己怀有的同样疑问，素素看上去有点委屈。

“我说不准就不准。”小霸王郑昂插着腰，如同宣告自己的拥有权般，道：“小满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你和我的东西讲话!”

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何小满当时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和郑昂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己总象他的跟班兼跑腿，如今在他意识里自己都升级成了他的专署物了――叫自己怎么甘心。

“素素，我们不理他。”郑昂有病！何小满心想。故意反抗一次，教他明白自己也不是总是为他是瞻――

上课铃打了，眼看郑昂隔着好几排座位瞅着他们俩恨恨地瞪大眼睛――何小满心里那个痛快啊，还故意在他看着自己和素素的时候，和素素说了几句话做给他看，气得郑昂咬牙切齿。

不过，何小满并没有得意多久，就明白自己惹怒小霸王，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你和小满上课一共说了五句话，我得罚你。”一下课他便来找素素算帐，吓得素素躲在小满的身后抖瑟得像个受惊的小兔。

“你要干吗？！”小满惊道，眼看郑昂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然后用鞋在上面蹭啊蹭啊――

“干吗？”小郑昂冷笑，“一句话一脚，殷素素――你欠我五脚。”

说罢便追着小女孩，硬是在她白底印花的漂亮连衣裙上踹上了五只黑黑的、脏兮兮的脚印子。小满眼瞅着自己心仪的女孩被他欺负地大哭，自己却愣在原地，什么忙都没帮上。

之后，再也没瞧素素穿过那条裙子，不久，自己的同桌也换作了一个男孩，小满和素素直到小学毕业，都再没说上一句话了。
虽然何小满如何努力都无法喜欢上自己那个恐怖的青梅竹马，不过他至少还对郑昂多多少少存有点感情。虽然他门腔很辣（猪舌头就叫门腔……），虽然他脾气很爆，虽然他做事从不计後果……可对自己，他似乎有那麽一点点温柔，虽然不易察觉，但朝夕相处，何小满就算块石头，心里也明白了。

到了高中两年级，当上学生会副主席的何小满几乎每天都有公干，郑昂本可以自己先行回去，却每次都要等到他一起出发；有的时候忙过了头他还会提著盒饭到学生会来……

还记得有次自己同其他班的几个男生打篮球，打球麽──其中难免会有些碰撞，何小满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班一个挺嚣张的男生，对方一时头脑发热煽了他一耳光……何小满懵了，却不敢张扬──可是第二天也不知哪个嘴大的告诉了郑昂，他二话不说就冲到隔壁，揪出那家夥就是一顿拳头喂上去，嘴巴里还叨咕著“我的人你也敢惹？他妈的不想活啦？！

当时何小满心里挺痛快地，很感激他能替自己出那一口气。不过感激归感激，郑昂因为这件事被学校通报批评，自己差点也被牵连上──总之，何小满在心里总结道：郑昂这个行动派，就像颗不定时炸弹……无论哪个和他牵扯上关系的，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原本以为郑昂就会一直象这样阴魂不散，一直如同背後灵伴随左右……何小满千万次无声地呐喊：想尽快终结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可他没想到，他所期待的“终结”──竟是以那样的方式……


“小满，你喜欢我吗？”

这曾是郑昂常挂在嘴边的问题，第一次听到时，自己还很神经过敏地以为郑昂是个同性恋，可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青梅竹马一边玩弄自己半长的额发，一边半真半假地问这无聊的问题。

“喜欢。”想也不想地回答，小满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的是否定的答案，郑昂会想尽办法让他改口。

“我也喜欢小满，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他非常不要脸地说。在这种时候，何小满会略微偏过视线观察一下郑昂的表情，如果他是微笑著的，那说明他想让自己帮忙做作业或者去买饮料，如果他是面无表情的，那说明郑大公子目前很无聊，他只是想动动嘴皮子，而自己则要负责做他的陪客。

可是这次，郑昂目光炯炯，看似认真地对著何小满讲出这些肉麻话……虽然郑昂的脾气很坏，但他的脸却象女孩子一样漂亮──小满不得不承认，望著那张好看的面孔──一刹那间，他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今天有个女孩子跟我说她喜欢我，要我做她的男朋友……因为我只喜欢你，所以就拒绝她了。”

“哦……”口头上这样应道，何小满心里却不以为然。真是这样吗？他知道郑昂很受女孩欢迎，还总把“喜欢、不喜欢”挂在嘴边，可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因为看不上那女的才拒绝她呢？总是拿自己作幌子……太无聊了。

“小满一点都不感动吗？我为了你都这样了～”他肉麻兮兮地嘟囔到，双臂从身後环住小满的腰，把脑袋搁在他在肩膀上──郑昂最喜欢这个姿势，还曾经就这样睡著过──何小满很不情愿，因为过後自己的肩膀会酸，不过比起这个他更介意郑昂层出不穷的“报复”，所以便自暴自弃地任他靠著自己。

“如果，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贴近耳边的嘴唇轻轻地叹气，何小满浑身一麻，不禁缩了缩肩膀。

一辈子都这样？自己非得精神分裂不可！才不要！

心里这麽想著，何小满却不敢这麽说出来。

“痒……”小声地抗议，却听到郑昂恶作剧般“呵呵”地轻笑，紧贴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笑声的震动，何小满感觉到背脊都有点酥麻的感觉。

“小满好敏感哦。”郑昂继续他的恶作剧，口唇轻启含住了小满的耳垂……被那突如其来的粘腻和湿润感吓了一跳，他惊得侧过头──耳朵逃离了郑昂的舌头，面孔却迎上了郑昂的面孔。

“嘿嘿。”还在那儿不知羞耻地笑哩！何小满怀疑郑昂到底有没有神经，他知不知道在教室里同自己做这种亲密举动，若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会误会的啊？！



“小满啊，到了Y市要照顾我们家昂昂哦，他总是调皮，不像你那么乖……”

一走近，没寒暄几句舅妈就在唠叨，何小满低着头，盯着自己新买的运动鞋发呆，他不敢抬头看他――虽然现在人大了，他也不太可能象过去那般嘲弄欺负自己，可是偏偏心里就是有那么个疙瘩，解也解不开。

“唉，跟你表哥打声招呼啊，你们都两年没见面了。”他的妈在叫他同自己打招呼呢，何小满心里一紧，突然很期待他会怎么“问候”已然阔别两年的自己。

“他算哪门子表哥？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一个清朗又好听的男音响起，把何小满刚才还很期待的心一下子击沉到胸腔最底部。

又是这张嘴……唉，虽然没指望他能喊自己一声“表哥”，但好歹自己也比他大上三个月，起码在亲戚面前要给点面子吧。

抬起头，何小满脸色难看地望向眼前长身而立的郑昂――呜，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可是个子却不知超过自己多少，真不想站在这家伙的身边――好有压力啊。
还有那张脸……虽然从小就知道郑昂很漂亮，何小满也从没奢望过自己也能长得象他一般丰神俊朗，可现在不过才过了两年，他居然变得更加“靓”了――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白齿红唇的非常讨喜，他留着半长的头发并不象其他赶时髦的男孩一般，透着轻浮――相反，郑大公子的头发那叫做飘逸，可以去做飘柔广告！接着，何小满还非常意外的发现，眼前的男孩还扎了耳洞，长发半掩的左耳垂上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如果没记错的话，高中的时候……他还管扎耳洞的女孩叫“自残者”呢……
“昂昂，怎么说话的呢！唉……这孩子越长越不懂事了。”
郑昂的母亲敲了他一记爆栗，道。
其实郑昂说得没错，自己和他的关系――只能用八个竿子轮着敲才勉强算得上亲戚。他是何小满舅妈的妹妹的儿子……的确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能是从小就住对门，又是一起玩大的，所以家里人都要让他管自己叫“表哥”，到现在何小满自己也不乐意能有这么一个“表弟”。
父亲在拍自己的肩膀，何小满知道，既然“山不就我我得就山”，郑昂不屑管自己叫“表哥”，他就得屈尊先和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了……”语气僵硬地象第一次相亲似的，都那么久了，自己还是对过去的种种难以释怀。
“恩，的确很久了。”说话老成地就像他才是长辈，郑昂斜眼瞟了矮过自己一头的何小满，又接着一句：“久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气氛一下子坠至冰点，家长们也愣住了――可郑大少偏偏露出迷死人不赔命的微笑，把话绕了个180度，道：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我最最亲爱的表哥。”
这一句话，让何小满彻底感觉道：郑昂，其实还是恨着自己的。
一

送行的大人们罗嗦好久才离开，等他们一走，郑昂便坐到何小满对面的位子上，样子像是在看车窗外的风景，实际上那撑着下巴一副故作轻闲的样子完全是在摆POSE，他是想引人注意……何小满心想，便故意不去搭理他。直到火车开了半个小时，两个男孩还是处于冷战状态，谁都没有率先打破僵局的趋势。

不过恁谁想故意忽略郑昂郑大少爷的魅力，都是不太可能的。他太过显眼，说得俗点就像黑夜的烟花，漂亮得夺人眼目。刚才路过的两个乘务员阿婶还盯着他猛看，何小满忿忿不平，看着眼前的“表弟”朝外人乱抛媚眼也不肯把目光望自己身上停留片刻――虽然知道他就是故意气自己，气自己两年间没有和他有过任何联系……但，自己也是有苦衷的，他难道就不明白么？

盯着窗外不是土丘就是水田，看的都快视觉疲劳了――何小满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收回，朝对面的郑昂投去……

的确，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少年，虽然脸上仍挂着些许稚气，但好歹也是二十岁的人了――他应该成熟点了吧？

郑昂只比自己小三个月，高中复读了一年，今年才考进了自己就读的Y市XX大学，两人的专业不同，何小满念的是城市规划，而他念的则是美术。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考到Y市，他也要跟来――只是巧合？何小满不明白……当初听舅妈说起郑昂也要考XX大学时，自己心想他铁定过不了那超出重本分数线二十多的分数线――谁想他居然报的是艺术类专业，专业成绩过了，文化课成绩要求并不高――唉，天算不如人算……到现在，居然还要和他做师兄弟……

“喂，看什么看！”陡然间，还在发呆的何小满被质问了一句，他回过神，望见郑昂正皱着秀气的眉毛望着自己。

立刻把视线垂下了，同那双眼睛对视他可没这个勇气。

“耳钉……”

“什么？”

“我在看你的耳钉……”

“哼”了一声，郑昂的口气是不屑一顾的，“没看过啊？土包子！”

被他这么奚落，脸霎时红了，何小满说不清自己是害羞还是气愤，他这个“表弟”的那张嘴是出了名的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也不是没有领教过――可是一开口就被人教训是“土包子”，实在是非常不爽。

“我不是那个意思……”努力为自己解释，何小满道：“你一开学就要军训……不能留那么长的头发，也不能带首饰，教官会说话的……”

“哦，怪不得，你的发型那么恶心。”郑昂耸了下肩膀，嘲弄道：“人身自由，我爱戴不戴，他管得着么？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做个机器人。”

太过分了――何小满努力让自己忍耐……不要发火不要发火，郑昂就是这么个人，和他发脾气是没有用的……

“不过……”眼前漂亮的男孩话锋一转，朝何小满再次露出他的招牌笑脸，又道：“如果是小满让我剪头发我就剪，小满不喜欢我戴耳钉我也可以不戴……”

何小满大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瞪着郑昂说出这番话，又眼看他缓缓贴近自己的耳畔。

“那……你觉得我是现在这样好看呢，还是你副白痴样子好看呢？”

小恶魔一般低语，在耳畔炸响。

就知道……他会这样……

何小满沮丧地闭上了嘴，爬回到自己的14号下铺，暗自发誓――这一路上，他再也不要和眼前的“毒舌”说一句话了。
自己从小就挺害怕郑昂的，并不是担心他对自己拳脚相向──事实上郑昂虽然霸道，却从没有对自己挥过拳头。何小满心想──也许是因为家里大人都认识，他也不好对自己出手的关系……

好不容易熬到小学毕业，又和郑昂分到了同一所市立的初中。同他一起拿到通知单时郑昂笑得脸上像开了花，而自己却是无泪无处流……怎一个惨字了得！

好在，好在不同班！

何小满读三班，郑昂在四班，话说隔班如隔山──就算他想交新朋友，想和哪个女孩子讲话，也不用向那个恐怖的小霸王报告了！

但是虽然心里这麽盘算好了，但是实际上却遇到了重重阻碍。

首先，他俩得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这个是舅妈大人的命令，小满不敢不从，然後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神经太粗，根本没察觉自己其实讨厌他讨厌到死的郑大少爷，总是在美好的下课十分锺跑到何小满的教室来找他打屁……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自己烦他烦得要死，偏偏还来招惹自己……

这样的话，还真是没天理啊。

自此，何小满每每被某人搅得郁闷、忍耐、压抑、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就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狠狠地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这样的自残行为渐渐成为何小满每天必修的功课，直到他自以为摆脱了郑昂那个小煞星，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还在感叹：自己当初没有精神分裂真是个奇迹啊！

转眼到了高中，非常不幸的，何小满又和自己那个视作前世冤家的男孩考进了同一所高中，排班的时候很巧地成了同班……而且就练座号都是相连的。何小满想仰天长哭的同时，不禁怀疑，郑昂是不是在其中动过什麽手脚──不然为什麽自己最不想得到的结果，还偏偏全中？！

说起来，从高一的时候，郑昂就已经开始变得醒目了──若说小时候的他像块璞玉，未经雕琢，那麽十五岁开始他便在慢慢释放自己的光芒。

他很漂亮。

没有说错，就是那字面上的意思──漂亮！

郑昂的外表很出色，一张有点高傲的女孩子似的面孔非常引人注目，他很白，身材也高挑──郑昂刚进高中的时候还同何小满一般高的，但到了高一下半学期一下蹿至180cm，之後还有蹿升的趋势，何小满都不想与他比肩而立，除了自卑自己那不满170的身高，更是反感郑昂动辄就喜欢将自己的长臂圈在自己的肩膀上──貌似亲密的哥俩儿……可实际上哪？他不过是想让自己更自卑吧！
虽然何小满如何努力都无法喜欢上自己那个恐怖的青梅竹马，不过他至少还对郑昂多多少少存有点感情。虽然他门腔很辣（猪舌头就叫门腔……），虽然他脾气很爆，虽然他做事从不计後果……可对自己，他似乎有那麽一点点温柔，虽然不易察觉，但朝夕相处，何小满就算块石头，心里也明白了。

到了高中两年级，当上学生会副主席的何小满几乎每天都有公干，郑昂本可以自己先行回去，却每次都要等到他一起出发；有的时候忙过了头他还会提著盒饭到学生会来……

还记得有次自己同其他班的几个男生打篮球，打球麽──其中难免会有些碰撞，何小满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班一个挺嚣张的男生，对方一时头脑发热煽了他一耳光……何小满懵了，却不敢张扬──可是第二天也不知哪个嘴大的告诉了郑昂，他二话不说就冲到隔壁，揪出那家夥就是一顿拳头喂上去，嘴巴里还叨咕著“我的人你也敢惹？他妈的不想活啦？！

当时何小满心里挺痛快地，很感激他能替自己出那一口气。不过感激归感激，郑昂因为这件事被学校通报批评，自己差点也被牵连上──总之，何小满在心里总结道：郑昂这个行动派，就像颗不定时炸弹……无论哪个和他牵扯上关系的，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原本以为郑昂就会一直象这样阴魂不散，一直如同背後灵伴随左右……何小满千万次无声地呐喊：想尽快终结他们之间这样的关系！可他没想到，他所期待的“终结”──竟是以那样的方式……


“小满，你喜欢我吗？”

这曾是郑昂常挂在嘴边的问题，第一次听到时，自己还很神经过敏地以为郑昂是个同性恋，可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青梅竹马一边玩弄自己半长的额发，一边半真半假地问这无聊的问题。

“喜欢。”想也不想地回答，小满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的是否定的答案，郑昂会想尽办法让他改口。

“我也喜欢小满，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他非常不要脸地说。在这种时候，何小满会略微偏过视线观察一下郑昂的表情，如果他是微笑著的，那说明他想让自己帮忙做作业或者去买饮料，如果他是面无表情的，那说明郑大公子目前很无聊，他只是想动动嘴皮子，而自己则要负责做他的陪客。

可是这次，郑昂目光炯炯，看似认真地对著何小满讲出这些肉麻话……虽然郑昂的脾气很坏，但他的脸却象女孩子一样漂亮──小满不得不承认，望著那张好看的面孔──一刹那间，他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今天有个女孩子跟我说她喜欢我，要我做她的男朋友……因为我只喜欢你，所以就拒绝她了。”

“哦……”口头上这样应道，何小满心里却不以为然。真是这样吗？他知道郑昂很受女孩欢迎，还总把“喜欢、不喜欢”挂在嘴边，可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因为看不上那女的才拒绝她呢？总是拿自己作幌子……太无聊了。

“小满一点都不感动吗？我为了你都这样了～”他肉麻兮兮地嘟囔到，双臂从身後环住小满的腰，把脑袋搁在他在肩膀上──郑昂最喜欢这个姿势，还曾经就这样睡著过──何小满很不情愿，因为过後自己的肩膀会酸，不过比起这个他更介意郑昂层出不穷的“报复”，所以便自暴自弃地任他靠著自己。

“如果，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贴近耳边的嘴唇轻轻地叹气，何小满浑身一麻，不禁缩了缩肩膀。

一辈子都这样？自己非得精神分裂不可！才不要！

心里这麽想著，何小满却不敢这麽说出来。

“痒……”小声地抗议，却听到郑昂恶作剧般“呵呵”地轻笑，紧贴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笑声的震动，何小满感觉到背脊都有点酥麻的感觉。

“小满好敏感哦。”郑昂继续他的恶作剧，口唇轻启含住了小满的耳垂……被那突如其来的粘腻和湿润感吓了一跳，他惊得侧过头──耳朵逃离了郑昂的舌头，面孔却迎上了郑昂的面孔。

“嘿嘿。”还在那儿不知羞耻地笑哩！何小满怀疑郑昂到底有没有神经，他知不知道在教室里同自己做这种亲密举动，若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会误会的啊？！
五
“小满，”漂亮的男孩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对何小满僵硬的表情视若不见，“你接过吻麽？”

这家夥──在说什麽有的没的啊？！

翻了翻白眼，何小满心道：我天天被迫乖乖和你这个缠人精搅在一起──你看到过我有机会和女生亲近麽？！

这话非常想吼出来给郑昂听，可有这心没这胆，他还是诺诺地“哼”了一声，说：“没……”

“我就知道。”郑昂得意地嘟了一下薄薄地嘴唇，把脸挨到小满的颊上，像猫一样轻轻蹭著，道：“小满是童子鸡咧。”

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一样──被男孩蹭得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何小满退开了一点，嘴里咕囔道──也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大了点，只见郑昂挑了挑眉毛，嘴角弯过一个诡异的弧度，道：

“你怎麽知道我没经验？傻瓜──你看哪个十七的男生像你一样，整天除了学生会公干就是回家温书──真是枉度青春！”说罢一摊手，一幅“我都看不过去”的无奈姿态──好像何小满是如何如何地无可救药。

你以为是谁害的？！小满忿忿不平，暗自握紧拳头──可惜仍是敢怒不敢言……

另外……郑昂这小子究竟是什麽时候背著自己有过KISS的“经验”的？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曾和哪个女生交往过呢──这般想到心里突然有点不舒坦。

“不要摆出一幅臭脸麽，我又没笑话你。”把刻意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的何小满再次拉进臂弯里，郑昂揪了一记小满的脸蛋，道：“那～要不要我教你？”

“啊？”一时脑筋没有转过弯，不明白郑大少爷又有什麽花样经，何小满一脸茫然。

“接吻啦──笨蛋！”伸出指尖恶狠狠地往他的唇上一按，吓得小满一惊，从椅子猛地弹起──整个人差点摔倒。

瞧何小满反应过度的模样，郑昂乐得“呵呵”直笑，笑颜如花──这般真有点惹恼了他，何小满不禁抱怨道：“喂，你不要老耍我好不好！”

语气强硬又加上一个感叹号──听得郑昂的笑容僵在那里，唬得何小满一怔，立刻後悔起来。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笨嘴拙腮意欲解释……却见郑昂板著的面孔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样子，何小满紧张起来，脑袋晃个不停，却再憋不出半个句子来──

“呆子！”

突然听到他骂了这麽一句，何小满只觉得鼻翼一紧，突然便不能呼吸了──郑昂伸过手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要干吗？

鼻子被剥夺了呼吸，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眼看著那张漂亮脸蛋越靠越近，何小满心如擂鼓，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蠢货！你就不能闭上眼吗？！”郑昂的喝斥声炸响在耳际，小满又是一惊，乖乖地依言行事──旋即，唇上一热……接著，一个软软滑滑的玩意儿溜进了嘴里。

这……这是干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何小满惊呆了，郑昂正学著电视里那些男女主人公热吻的动作，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滚过来滚过去……

这虽然是个玩笑，可刺激未免太大了一点──

何小满愣掉了，任那小暴君胡作非为了半天──那张俏脸终於依依不舍地退离，以一幅餍足的模样冲著自己笑道：

“还不错吧？”

“刷──”得一下，血液统统涌上面孔，好像火烧的一般──何小满蓦地清醒，他使劲推开郑昂──落荒而逃！

六

就因为这个“恶作剧之吻”，小满直到那年暑假来临之前，都在躲着郑昂。

可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们毕竟比邻而居，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让小满的烦恼冲至极限――几乎涨破了脑袋！

可是郑昂似乎对这桩事情，并不以为意。依然同过去一样对何小满呼来喝去，不过即便是自信过剩的美少年，终于也有一天，察觉到了青梅竹马的不同寻常。


“你到底在怕什么？！”

某天放学的时候，郑昂突然这么大吼了一声，还狠狠地把书包往某人书桌上一摔，吓得某人和某人周边的同学个个一脸呈痴呆状。

“我……”何小满才刚说了一个字，只听“咚！”得一声，小霸王已经抬起自己的一只尊足，摆出要拦路抢劫的土匪造型，无情地踏在了小满的椅子上。

“我什么我？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周围的同学见这架势，纷纷拾趣地作鸟兽散，把他们的何小满同志无情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呜……”孤立无援的何小满，看了一眼拍屁股走人，全不念同学之谊的人们……又看了一眼即使是做土匪也是帅到不行的郑昂――欲哭无泪。

“我……我……”

“啥？说清楚点！”

“求求你……绕了我吧……”何小满被美少年逼至死角，无奈之下遂把头低得同颈椎呈90度，说话的声音就像从鼻孔里传出来那样含糊不清。

“饶了你……我有打过你么？”郑昂质问着，何小满浑身本能地一颤，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那个小祖宗说话的时候嘴皮子和舌头都在动，可是上下排的牙齿却是紧紧地咬在一起。那种嗡嗡的从齿缝里传出的音调，充斥着恫吓的意味……

“没……没有……”何小满有点害怕了，嚅嗫地回了一句。

“那……我有欺负过你么？”

自己可是从小被欺负到大的……何小满很想让郑昂明白他的真实感受，可是话在舌头上转了好几遭，还是生生被吞下了。

他选择了摇头。

“那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昂愠怒地低吼着，一只雪白的拳头砸向何小满身后的墙壁，“咚”得一声，何小满缩了缩肩膀，委屈地撅起了嘴。

敢情这个小祖宗待人“好”的标准与众不同，把自己当玩具兼跟班使唤了十几年，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人的感情深厚……他何小满一辈子就只见到过郑昂这么一只――自我意识过剩到目中无人的外星人！

人类是无法与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沟通的……所以何小满这样想着，便选择了沉默。

而且这也是他唯一可以采取的防卫手段了。

因为郑昂最受不了他一句话不说，嘴巴就像粘上502万能胶的哑巴状态了。

“何小满！你不说话是么？好――我数到十，你不开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一、二、三……八、九、十！”一口气数完，何小满还是不张嘴，这可不得了――郑昂那张漂亮的脸被气得歪歪！当下一扭身，连书包都不拿直直冲出了教室。

就留下何小满一个人，傻呼呼地站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


七
“冷战”持续了近一个礼拜，就在何小满以为自己同郑昂之间真的已经决裂之时，暑假也来临了。

放假在家，何小满的生活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做暑期功课，报名参加补课班，从早到晚，除了周末，每天的作息还是像上学时一般忙碌――不像某个住在对面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家伙，不是玩电玩，就是把美眉……何小满在进出家门的时候还经常迎面碰到他，遇到这种情况他就像见了猫的耗子拼命往自己房间里钻，惹得家长们还真以为他们两个之间闹了什么大矛盾。

舅妈：“小满啊，我们家昂昂有的时候的确有点不懂事――不过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啊，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么？跟舅妈说……”

妈妈：“小满啊，你比昂昂大一点，难道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吗？”

爸爸：“唉，你看人家郑昂……”

何小满：“……”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大人却总喜欢偏袒郑昂那个小坏蛋？还要自己主动同他赔不是――这、这天理何在嘛！

不过虽然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可说到底何小满还是个非常听大人话的乖乖牌，踌躇了半天，他总算下决心要找郑昂“重修旧好”。

实在没胆子当面去和那个小煞星理论，所以第二天一早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半天，还是没人接――何小满不禁朝房间对面那扇大开着的落地窗看了一眼，应该有人在啊……怎么……

“谁啊？！”正这么想的时候，终于对面有了回应，只不过恶声恶气，标准“郑昂式”的。

“那个……”被他那么用力地一吼，何小满反而把原先想好的话，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支吾了半天，愣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了。

“是你啊。”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是确认了那是何小满的来电，郑昂的声音缓和了不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过来这里吧。”

“啊？”听到郑昂陡然说了这么一句，何小满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笨！叫你过来我这边。”郑昂很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何小满连连应诺，头一探，发现对面阳台上某人正站着朝他这边看咧。

下意识地冲他挥了挥手，郑昂便在电话里骂道：“发什么神经？！快点啊！”

何小满一惊，不敢懈怠，一路冲下楼，跑到对面郑昂的家里去了。


结果一过去，才知道郑昂是要自己陪他玩PSII！何小满有种想晕厥的冲动，马上他要去补课班上英语课啊！这样下去……那自己非得旷课不行！很想和他“告假”，可是眼瞧身边的美少年全神贯注在游戏上，浑然不觉自己的尴尬，他又不好意思说。

唉，算了，如果他“既往不咎”，自己就旷这一次课吧……下次课的时候再问同学把笔记抄一遍。

郑昂啊郑昂，我还真是怕了你了。

何小满这样想着，无奈地叹气。

很快俩人又在不知不觉间，再次熟络起来――之前的那些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渐渐被遗忘了。


两个月的假期转眼进入尾声，就在何小满在家里预习第二学期的功课时，“乓”得一声脆响，自己房间的玻璃窗被砸了一个窟窿，玻璃渣散了一地，幸好自己离窗户远，不然非得闹个头破血流不可。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得浑身汗毛倒竖，何小满还没完全镇定下来，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小满，一起去游泳！”

他打开被砸破的窗户，伸出脑袋，看到郑昂正在下面抬着头。

又是这样……他就不能用其他方式叫自己吗？非得用碎砖头来砸唤起别人的注意？他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啊？！

“玻璃……玻璃破了！”

何小满气得脸色发青，冲着“人犯”喊了一声。

“管他去呢――玻璃破了又怎么样？你不是没事吗？快点给我下来！”

郑昂依旧霸道地命令着，虽然被气得快要吐血，可是在大脑反射作用的启动下，何小满同志还是乖乖地从命。

八
原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游泳的，可是出乎何小满的意料，郑昂居然邀了一个女生与他们同行。

“她是一年级的。”介绍的时候，简单得连人家的姓名都忽略不计了，何小满翻了翻白眼，正想开口替那女孩打抱不平――瞥了一眼，发现同行的她，眉目间有股熟悉的气韵，隐隐间似乎很像……

殷素素？！

“长得很像你初恋情人吧，她找上我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那个小丫头跑到我们学校了呢――怎么样，要不要我让给你？”

郑昂附在小满的耳边，这般消遣道，一句话便让他的面孔涨得透紫――

“谁……谁要啊！”小声地抗议，惹得郑昂呵呵轻笑，把手勾上了自己的脖子。

女孩腼腆地冲自己笑笑，模样的确与当年的素素肖似，看得何小满不由地心念一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同郑昂交往的，自己完全蒙在鼓里呢！就算是暑期几乎天天腻在一块儿，他也没有透露半分……不过有女朋友也好，将来郑昂的重心也会慢慢移到她那里，自己倒也落得轻闲，不用每分每秒都在小霸王的掌控之下了。


三人走啊走，结果走到一半，何小满发现了古怪。

“咦？不是要去游泳馆么？怎么往学校走呢？”

“谁说我们要去游泳馆啊？”郑昂反问一句――何小满愣了一下，道：“不是说去游泳吗？”不去游泳馆还去哪里游泳？

“是去游泳啊，不过不是在游泳馆罢了――”

“那是在……”刚想问个清楚，不过何小满很快就反应过来，郑昂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会是想到学校后面的那条河游吧？！”
何小满惊问道。

他们的学校后有条清冽的小河，沿河走可以直通到乡间，景色宜人。河水并不深，农妇们经常在上游洗衣服，过去也曾经有不少人喜欢到那里游泳。可是自从去年有发生过本校学生在河中溺死的事件，所以学校便严令禁止去河中游泳了。

“是又怎么样，我才不想去游泳馆或者水上乐园那种人多得就像沙丁鱼的地方去。”郑昂倨傲地回答，让何小满无所适从起来――他明白，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根本就从来没有把校规放在眼里过……可，可是自己的立场就不同了啊――

“但是……如果是去河里游泳的话，她……她……”何小满指的是郑昂邀来的女孩，“到哪里换衣服呢？”

“我把泳衣穿在里面了……”女孩小小声的说，脸蛋由于说了这话变得红彤彤的――在让何小满以她为挡箭牌的计划破灭的同时，也让他同时感觉道：今天去河里游泳这事……一定是郑昂这家伙勉强人家的！

于是，要何小满在校规和服从郑昂的任性之间做出“抉择”，经过五秒钟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倾向了对自己比较有杀伤力的那方――

“那好吧……就去河边，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哦，那个……”这么说的时候，何小满还是不放心地忘了随行的女孩一眼。

“安啦！别那么八婆――她说自己会游的！哦？”郑昂朝女孩挑了挑眉毛――她含羞地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何小满真怀疑女孩是为了迎合郑昂才说自己会游泳的……唉，算了――呆会儿，自己多看着一点就是了，他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之后发生的一切偏偏事与愿违，这是何小满做梦都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