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居论坛 » 心随笔动 » 鲁迅与黄源
本页主题: 鲁迅与黄源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青青子衿
终身成就奖

级别: 管理员
精华: 84
发帖: 10666
威望: 7815 点
金钱: 69439 银两
贡献值: 1 点
好评度: 621 点
在线时间:406(小时)
注册时间:2006-05-11
最后登录:2013-03-21

鲁迅与黄源

在鲁迅所有的后期弟子中,著名翻译家、出版家、上个世纪“皖南事变”的幸存者,享年97岁刚刚去世的黄源先生可谓是一个高寿之人了。他不仅是其中在这个世上活得时间最长的,而且也是其中与鲁迅先生交往时间最长的。
  鲁迅于1927年10月3日抵达上海。
  1927年10月25日,应上海劳动大学邀请,鲁迅到该校作了《关于智识阶级》的讲演。正在该校编译馆进行半工半读的黄源,被校方指定为鲁迅这次讲演的记录人。讲演发表时的题目,也是黄源根据鲁迅讲演中的重点内容加注的。黄源整理后即由校方送呈鲁迅审阅。1927年11月3日,鲁迅日记中记有“晚寄还劳动大学讲稿”的内容。寄还时,鲁迅只添加了一句很短的话,即在由黄源主编的《劳大周刊》上全文发表。
  过了三天,10月28日,鲁迅又应邀前往江湾立达学院讲演,黄源也再次同时被邀作先生讲演的记录人。鲁迅这次演讲的题目是《伟大的化石》。讲演结束后,两次邀请鲁迅讲演的主办人匡互生将黄源介绍给了鲁迅先生,并一同在会客室内吃茶漫谈。在时空越过74载后,黄源先生在其自传中这样写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鲁迅先生的任意谈笑,当时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黄源真正与鲁迅先生交往,是在1931年任上海新生命书店特约编辑时,当时他正担纲主编《世界新兴文学名著译丛》。其时,由董秋斯、蔡咏裳夫妇翻译的苏联作家革拉特珂夫的长篇小说《士敏土》再版。鲁迅特为该书翻译了戈庚所作的《代序》,同时还动笔写了《士敏土之图》序一篇,并亲自校订,转交由黄源同新生命书店联系再版事宜。为此,黄源4次赴内山书店与鲁迅面谈有关事宜,直至最终交付稿费为止。
  黄源与鲁迅频繁交往,并能直接出入于其门下,聆听其教诲,是在担任《文学》和《译文》的编辑之后。
  1933年上半年,经胡愈之、茅盾推荐,黄源搬到了设在拉都路敦和里的文学社,担任《文学》编辑。《文学》的前身是1921年由茅盾、郑振铎、叶圣陶等人办的《小说月报》,但在1932年“一?二八”时与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同毁,以后一直未能恢复。1933年5月间,郑振铎自北京来到上海,提议将《小说月报》更名为《文学》,得到了鲁迅、茅盾、胡愈之和“左联”的支持。黄源后来回忆说,之所以选择他任《文学》主编,有以下两条原因:一是《文学》可以充分利用“左联”成员和左翼作家的文稿;二是任编辑的不能是“左联”成员,是“左联”成员,国民党一律予以封杀,而黄源恰好不是“左联”成员。
  大约是在1934年的5月间,茅盾到鲁迅家时,谈及当前文坛因国民党当局采取图书审查制度,写东西比较困难。尔后又谈到《文学》连出两期外国文学专号,激发了作家的翻译热情。鲁迅认为,不能正面写文章,就用翻译来揭露时下的黑暗也行,以作借鉴。因而鲁迅提议:“办一个专门登载译文的杂志,提一提翻译的身价。这杂志,译品要精,质量要高,印刷也要好。”对此,茅盾当即表示赞同。6月9日,鲁迅约茅盾和黎烈文在家中便餐,鲁迅把想办一个杂志专登文学译文的想法告诉了黎烈文,请他一同做发起人。黎烈文欣然同意,并提议用“译文”二字,鲁迅和茅盾都表示赞成。接着,鲁迅提议,他和茅盾、黎烈文“三个人都不出面,版权页上只署译文社。另外要找一位能跑跑腿的编辑,人选请你们考虑一下。”
  关于“人选”问题,不日,茅盾对鲁迅说:“有一个人懂日文,译过书,与生活书店也熟,可以请他来帮助编《译文》,只是他很忙,帮着跑跑书店、印刷所还可以,实际编辑怕做不了。”
  鲁迅问是谁。茅盾说:“叫黄源,是《文学》的编辑。”一听是黄源,鲁迅即忙允诺:“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只要有跑腿,编辑工作我们可以自己来做。”
  关于办刊宗旨,茅盾在1934年6月19日给黄源的信上,转达了鲁迅对创办这家杂志的原意的说明:“以少数志同道合者的力量办一种小刊物,并没有销它一万二万的大野心,但求少数读者购得后不作为时髦装饰品,而能从头至尾读一篇。所以该刊的印刷纸张是力求精良,译文也比较严格。这刊物不是一般的读物,只是供给少数真想用功的人作为‘他山之石’的。”
  8月5日,生活书店经理徐伯昕宴请鲁迅、茅盾、黎烈文三位《译文》发起人。席间,徐说,版权页上编辑人署名“译文社”,恐怕国民党图书杂志审查机关通不过,必须用一个人的名字以示负责。而鲁迅、茅盾是根本不能出面的,黎烈文又胆小,最后鲁迅凭着以往的直觉与信任,拍板道:“编辑人就印上黄源吧,对外用他的名义,实际主编我来做。”同时决定9月份创刊。
  8月中旬,鲁迅不忘“实际主编”的承诺,亲自编好了《译文》创刊号,并约黄源在茅盾家中会面。鲁迅把创刊号的稿子,以及插图的画册本等,一一交给黄源。黄源接过一看,大为感动:鲁迅非但把稿子的次序已经排定,而且每篇题目用几号字体,插图的大小尺寸,也都已一一注明。
  整期《译文》创刊号,还配备着精美绝伦、紧扣每篇文章内容的插图:由旧俄V?忒洛丕宁画的普希金像,普希金和梅里美的钢笔素描、苏联V?法曼尔斯基木刻梅里美像,苏联N?绥惠尔藉耶夫木刻的果戈理像,法国拉琼画的科佩像,以及三幅苏联和德国的木刻。
  黄源认为,这些与内容紧密相连的插图, 只有平时爱好收藏各类外国木刻绘画的鲁迅才拿得出来。事实也正如此。鲁迅在8月9日的日记里记道:“自晨至晚编《译文》。”而找这些与每篇文章内容相匹配的插图,显然花费了鲁迅不少精力和时间。
  8月14日,黄源收到了鲁迅给他的第一封信。信上写道:
  河清先生:
  我想将《果戈里私观》后面译人的名和后记里的署名,都改作邓当世。因为检查诸公,虽若“并无成见”,其实是靠不住的,与其以一个署名,引起他们注意,(决定译文社中,必有我在内,)以致挑剔,使办事棘手,不如现在小心点的好。
  迅上 八月十四夜
  故而,为免遭国民党书报检查老爷“诛杀九族”导致《译文》胎死腹中,《译文》创刊号中鲁迅的三篇译著全取消了鲁迅的署名。
  是年9月16日,《译文》呱呱坠地。面市后,不仅鲁迅满意――样式、印刷、纸张,直至内容及翻译质量,而且读者们也颇具眼光――对这份新问世的图文并茂的《译文》,读者们私下里风传着是由鲁迅亲自挂帅办的。在上海书报市场上,《译文》创刊号一时洛阳纸贵,竟然接连五次再版。
  黄源第一次到鲁迅家的时间是1934年的9月2日(鲁迅日记:“河清来了。”)距8月14日在茅盾家中交接稿仅半个月左右的时间。9月2日黄源应约径直去鲁迅家,是为了给鲁迅看排好的清样,需当面认可,故而只能到鲁迅家中。
  在《译文》创刊号正式面市的前二天,黄源再次来到鲁迅住所,他是给鲁迅送《译文》样册的。9月14日,鲁迅日记:“晚河清来并持来《译文》五本。”
  以后,每当《译文》出版,黄源都要亲自送五册到鲁迅家中。
  10月20日左右,鲁迅在家中把第三期译稿交到黄源手中时,充满信任而又诙谐地对他说:“我已跟茅盾说过,你学习了三个月已经毕业了,第四期起由你编辑。”
  鲁迅对黄源的信任有加,不光是口头上的,而且在实际上给予支持。
  还是在“见习”期中,黄源在拿到鲁迅编好的第三期《译文》稿时,意外地收到了刘穆(笔名小默)翻译的德国革命诗人贝希尔的《饥饿之城》。于是,他立即写信告知了鲁迅,说自己很想将其编入第三期。鲁迅于25日收到黄源信后“即复”,欣然表示同意。使黄源大喜过望的:正好鲁迅那儿还珍藏了一张由德国画家玛特奈尔作的贝希尔原版铜刻画像。不仅如此,鲁迅在“即复”黄源信之前,就同茅盾说好,由茅盾为《饥饿之城》写后记。
  1935年5月末,《译文》出到了二卷三期,同时也产生了一些稿荒。于是,黄源向鲁迅求助。鲁迅接到信后十分重视,很快,于5月30日复函说:
  今天为《译文》看了几篇小说,也有好的,但译出来要防不能用;至于无聊的,则自己译起来自己先觉得无聊。现在选定了一篇,在有聊与无聊之间,事情是“洋主仆恋爱”,但并不如国货之肉麻……似乎也还新鲜。
  明日当动手来译,约有一万字左右,在六月五日以前,必可寄出,先此奉阅。
  但还没到五号,六月三日那天,鲁迅又匆匆信告黄源:“译稿(并后记)已于上午挂号寄出。”
在《译文》上,鲁迅可以说是在呕心沥血地扶持黄源,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然而对于自己办刊物,写文章,则是极为严谨,一字不苟。就翻译一项来说,鲁迅生前翻译了15个国家100多位作家的作品,计300多万字。
  鲁迅竭尽全力支持黄源办好《译文》,而黄源也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鲁迅的病躯,力图减轻先生的工作量,让他多休息一下。既然鲁迅提倡扶持新的年轻的优秀翻译家,黄源也就对他们的作品作了优先安排,而鲁迅一接到新的《译文》目录,也特别地注意新作者的作品。有时为了让鲁迅养好病,黄源也会将先生的译作“压一压”。然而,黄源此举最后还是失败了,因为鲁迅从来不知道休息,即使是在大病中。不过,他会把翻译的精力用于其他方面特别是爱护有志革命青年及扶持文学新人上。如同他对“长不大”的悄吟太太和“野气不改”的萧军这对东北流亡热血青年夫妇,为了扶持他们登上文坛,可以说是倾注了他的全部爱与心血。在鲁迅晚年最为器重也最为年轻的三名弟子中,鲁迅对他们的处理方式是有所不同的。鲁迅对萧红萧军是恩宠有加而又无可奈何,因为一个人的头脑中充溢着无数个“长不大”的问题,另一个则是“野气”频频难以管束。而同黄源的交往,则是呵护中有批评,深沉而又直截了当,这大约是同各人经历不同有关。在出刊好多期之后,有一次,黄源征求鲁迅对《译文》的意见。鲁迅想了一想,中肯地说道,“别的没有什么,似乎对被压迫民族作家的作品,注重不够。”乃至后来,黄源只要一想到《译文》,就会情不自禁地记起鲁迅的这一句话。鲁迅先生特别注重被压迫民族作家的作品,他在文章中也一再提及,他“因为所求的作品是叫喊与反抗,势必至于倾向了东欧,因此所看的俄国、波兰,以及巴尔干诸小国家作家的东西特别多。”鲁迅的话对黄源有着一种特别的启示。


慎独
顶端 Posted: 2006-07-06 20:30 | [楼 主]
落拓居论坛 » 心随笔动

Total 0.022491(s) query 5, Time now is:12-23 09:05, Gzip disabled 蜀ICP备11007877号-1
Powered by PHPWind v5.3 Certificate Code © 2003-07 PHPWind.com Corpo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