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在心床的死影
作者:新狂人感想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事情发生过后才知道它的可怕,还有些事情是发生以后才知道它的可笑,比如“文革”中常常见到的死亡,我不知道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已经把它忘记的怎么样了。在死亡问题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大家一定觉着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可贵呢?一件东西丢掉了,还兴许能在别的地方找回来,但一件生命丢失了,所剩下的就只有无奈了。
我就亲眼目睹过许多这样的无奈,48岁的年纪也给了我这个观察的机会。在这么多年的日出日落之间,我对于各种各样的死亡现象也可谓见的不算少了,但深深地刻在我心灵中的还是“文革”中见到的几次那几位死影……
一次是看着老师穿着崭新的衣服去死
我上初中的地方是一个靠近农田的地方,那个时候的农田是铺天盖地的,每到夏天五月里就可以闻到焦躁的麦香。我所在的学校是市师范第二附属小学,当时专门的初中还比较少,我所在的小学被称作“带帽中学”。校外的农田里有一半菜地,一半是庄稼地。我们作为大孩子,还没有感到菜地和庄稼地在审美上有 什么不同,倒常常是惦记着地里的蝈蝈和偶尔游出来的青蛇,看吧,面对光溜溜青滋滋的大拇指粗的蛇,大胆的男同学敢于提着它的尾巴到处游走,无疑是示范着一种男性的勇敢,使许多的女同学佩服不已。
我虽然也是男生,和女生一样怕蛇。我也喜欢校墙外的农田,确切是说是惦记着田地里的那一口水井。那口井座在菜园子里,像大地的一只眼睛,因为附近没有别的井,我私下里把它叫做“独眼龙井”;这口井不大也不小,往井里望,能看见井水在井底一晃一晃的,冷丁间可以看见映着天上的亮光,煞是好看。那个时候农村里还是生产队,这口井抽水还没有用上电,就用毛驴拉动水车,水就往外哗哗地往外流,夏天水是凉的,冬天水是暖的(除了搞东灌,冬天不用水)。放学以后,我们几个同学在农田里玩,渴了,就喝井里的水,热了;就撩着水在凌沟边擦洗,有的时候,趁着天黑,还敢露出白白的光屁股扒在凌沟里扑腾。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才上三年级,连红小兵的资格还不够,只能看着高年级大同学揪着老师进行批判斗争,白花花的高帽子有一米高,很是刺激。对于校园发生的一切,我们感到非常好奇和刺激。所以,就跟着高年级的同学和造反派老师高喊着自己也不懂的口号,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看着周遭世界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学校的文化课基本上取消了,唯一的文化课就是“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他们自由泛滥”。
斗争,斗争,斗争,再斗争,没完没了的斗争,生活里到处充满了新奇的气象啊,一直到后来真的开始斗死人了,才知道斗争的事情并不那么好玩。我们太 小了,仅仅是小学生,对于死人的来龙去脉还不算太懂,只是觉得好奇,我们还彼此逗着玩说“什么时候咱也看到一次死人就好了”。这话后来应验了,没有过多久就真的看见过一次真的死人,他是学校的数学老师冷老师(现在也很少见到这个姓氏),他就躺在我们经常去玩的水井旁边,是四季青大队社员浇地的时候,发现他并且把他捞出来的。只见他躺在菜地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把他的衣服洇的颜色好像更深了一点,能够看出来他穿的是崭新的西装,绿色的,好家伙,真有派头!由于被水洇湿了,西装就更加绿了,也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不过他的面容并不可怕,还像他平时上讲台时那样慈祥,而且有一点对于某一个专题很投入入迷的样子,也好像是在帮助初中 班的学生在解一元二次方程组。
天空还有太阳,河水还在流动,我不是哲人,对于生和死的议论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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