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郊记
我在丙戍三月里得了一场小病,静养于家中多日,暂时逃脱了生活的庸碌,反有些闲极无聊。算起来,工作的经历已有20多年,在奔波中和心的劳顿里精神始终不能松弛下来,而一刻的清闲使我倒有些不自在,忙碌的生活节律已铭刻内化成了我身体里不可更改的生理规律。
西安的郊野这时间已充满生机。有位画家朋友相邀,随他一同出去写生,在青郊里走走,吸纳些生气,于身体会有裨益。
为祖宗祭扫墓陵也正是此时要做的事情,顺道在郊外踏青,带回些白蒿、香椿、荠菜、小葱,也是西安人开年之后对新时节的一种领受。我们家并非世居西安,打理此类慰祖安灵的事务是与西安的郊野无关的。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在此时也要带我出去走,到曲江的寒窑,或神禾塬上的常宁宫,还去过东郊的八仙庵,吹吹田地上的风,呼吸郊外新鲜的气息,散散身体里在冬天里沉积的郁气。这些事情都是每年要做的,像时节本身的变换一样自然而然。但是,要不是年里所生的这场病,我怕是没有这样的福份,更不可能与朋友同往,漫无目的地在秦岭北麓的环山公路上游走了。这些年我的个人生活在变,我也无法说出究竟。
一大早入北院门,在大皮院坊上的回民摊吃过糊辣汤,从竹笆市一路出了南城门,街道上的洒水车刚刚驶过,弥散的水气让我打了几个寒颤,然后,我们就朝着沣峪口的方向行走。午后,歇于圭峰山下的一个小村,心里觉得舒坦了许多,也忘了自己的小病尚未除去。圭峰在眼前,似有“山从人面起,云旁马头生”的感触。
朋友每到一处忙着画他的速写,我却四处随着心游荡,遇一庙院,知道是鸠摩罗什译经的地方,便在山门的过廊里,坐在蒲团上歇息。熏风扑面,甚是迷醉。
这么多年里,我在生活中的想法和需要已经不多,保持内心的宁静和精神情绪的安妥,一直都是不敢放弃的。面对每一个细小具体的事情,一言一行,点点滴滴的累积,似乎就可以拥有一个理想的过程,让静虚的瞬间充满其间。我为此也常常试着通过文字写作来填补生命里被时间洞穿的空间。
鸠摩罗什当年或许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他还有信仰,有他要登达的堤岸,他要借着译经这只船去前往对岸。我的所有只剩下了空无,就像浮在海面之上不断散去,又必须返回保卫的空中楼阁。
心绪的清净安宁也是一种精神的向背。我没有踏进那座庙堂去求神拜佛,有所想往已足矣。远处的圭峰山在黄昏的雾霭里隐去峰顶;朋友已经站立于近处的田垄上朝我挥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同心想的安宁纯然重合。这也是我要向青郊和自己随后的行为发出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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