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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oltu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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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的颜色

深渊的颜色
   “如果你凝视深渊的时间足够长,深渊它也会开始凝视着你。”
   这是美国惊悚片《尸踪现场》的开场白。它令人联想起魔戒中的索仑的鬼眼。在这里,深渊:是一只阴森的独眼。
   法国作家谢阁兰在他独树一帜的碑体散文《大渊》中:“人面对着深邃,低头沉思;他在洞穴深处看见了什么:地下的黑夜,阴暗的帝国;我向自己弯身,凝视着我的深渊,啊,我在颤抖,我感到自己的堕落,我醒来了,从此只愿看着黑夜”。深渊是黑夜,是黑暗的帝国,毫无疑问:深渊是――漆黑一片。他暗示了,相对于外部世界,每个人自己心灵深处的深渊更加可怕。自己内心的荒凉之域更让人胆战心惊,为什么颤栗,因为深渊与深渊遥相互应,因为人无法面对自己身上的深渊,它比蛇发女妖的的面孔更恐怖,令你魂飞魄散,倒吸一口冷气,冻僵了,化为一块石头。然而,深渊本身又是一种魅惑,如同礁石上女妖的歌声。在悬崖峭壁上,面临深不见底的深渊,人会不安,恐惧,喘不过气来,会晕眩,发抖,像钉子钉住一样迈不开脚,冥冥中又有一种力量在推搡拉扯着你,你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头皮发麻,耳括边仿佛有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吧,跟我来”,人身上的深渊在回应:“我来了,我来了”。好象人本身来自深渊,就是深渊的一部分。但又是什么样的奇迹啊,止住了他踉跄沉重趋向深渊的脚步?
   没有什么生命像人的生命一样同时麇集着如许多的黑暗与光明,那强烈蛊惑意味的声音是否缘自――那条会说话的蛇?“来呀,来呀,你见过这么漂亮的树,这么诱人的果实吗”偷吃了禁果的人,懂得了知识,分得清白天与夜晚,也知道了羞耻......于是也把自己带进了痛苦的深渊。深渊――肇始于于人的好奇?谁叫那树那么美,谁叫那果实那么芳香诱人,色泽也好看,谁叫夏娃是个女人;不!这与是男是女无关,男人并不稍显无辜,毕竟没有男人(除了一个幸运儿,靠他人的帮助)抵挡住塞壬的歌声的诱引。女妖的歌声固然动听,但我猜测让人更着迷的是内容本身,女妖唱了什么,许诺了什么,遗憾的是听过的再也不能越过那片重洋,也不会给人们带来歌声中的秘密。她们唱了些什么――流传开只能是传说与猜测,如果她们,告诉你的是――500年来世界发生的故事,这是否会让你怦然心动;如果告诉你的是天上人间一些秘密,人的与神的,你怎么能不悠然向往;如果传递的是你的亲人,在故乡的消息,是否一切安好,还有关于明天,关于世界将发生什么,未来世界的图景如同画卷一般在你面前展开,恐怕你已身不由己,走火入魔,歌声一阵阵一步步,像命运女神手中的机枢,把你挟裹卷入,织进命运,当你知晓了一切――不管人间还是天上的秘密,你忽然发现,你已不再可能绕过那片礁石,船已触礁,穿过浪沫和木头碎片传来的是最后的歌声:死神攫住了你,死神将拥有你,今天,你不可能逃脱它的手掌,其实,你已认命,你在这歌声结束之前你已预感到你生命的结局。知晓太多秘密的人既为神所不悦也遭妖魔的诅咒。神既不喜你看见他的面孔,也不愿让人知道太多关于世界的奥秘。
   深渊是什么?深渊是一个迷,它对任何接近它的,勇敢或被迫,有意和无意,要求的是完全的毁灭。深渊是吞没一切的死亡,深渊也许就是地狱的别称。地狱有多深:三天三夜的距离。
   深渊是阴森黑暗的,可也不尽然,深渊是一棵树,一棵树加一条蛇,它把无辜的人引入了堕落的深渊,但并非万劫不复,希望尚在,希望永恒。因为好奇和贪欲,因为偷吃了禁果,人类世世代代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可我仍然好奇:另一棵树移到哪里去了?是否因为人不可能完全认识自己,也不可能把握自己,人在历史中,在棋局里,人构成了历史,是事件中的存在,人是不可能超越自己的。于是,好奇竟成了原罪的元动力,知识是一柄双刃剑,而眼睛,使人看得见又使人目迷五色误入歧途,当然,凡人是不可能穷尽它的意义的,因为人是有限的有残缺的存在,人身上烙有深渊的印记。
   深渊是一棵树,或许也是一朵花,在夏天,在公园里,一位姑娘在荡秋千,越荡越高,裙辐像花朵一样在风中张开,在风中一张一翕,男人们――为了那裙底的幽暗,屏住了呼吸,那里也有一个小小的深渊,那里包含了一些关于创造,生命和爱的秘密,幽暗,却不怎么可怕,相反,简直魅力无穷。深渊是一朵花,日本诗人谢野芜村的俳句“夕颜花,一朵深渊色”,他说的是牵牛花,深渊的颜色与花的颜色合二为一,这里,深渊的颜色是天蓝色的,为什么不是粉红色?我要回答的是,因为天空的颜色是蓝色的,因为大海的颜色是蓝色的,因为爱的颜色本身也是蓝色的,最后的观点可不是我的发明,而是一位大诗人的。后来,当我看见这俳句也,被译成“牵牛花,一朵碧潭色”只是令我略感意外,牵牛有绿色的吗?深渊有绿色的吗?或许有,别样的美,但愿也能令我折服。我总觉得这幸运的喇叭花不但临摹了深渊的颜色(或许相反),还拥有深渊的形状,(也许是深渊从这不起眼的花朵身上汲取了灵感),如果深渊在人世或宇宙,因物赋形,那么无论飓风,水的旋涡,或者星际间的黑洞,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代表深渊的形象呢,真令人诧异,深渊是蓝色的,因为夕颜花,因为天空和大海,深渊竟也拥有了美丽动人的一面,天空和大海,不仅因为蓝,还因为辽阔深邃,纯洁,那种美,动人心魄,既创造也毁灭,(这也是深渊的秘密),地球上最激动人心的体验之一莫过于驾御着高速飞行器在天空和海洋之间,在两片蓝色之间――梦幻般的穿行,自由翱翔,在高速中,一旦迷失了方向,天空与海洋便会竖立起来,一对树立着的深渊,死亡便向你敞开了怀抱。即使面对死亡又何妨,被吞噬者,带着迷醉与幸福。嘴角或许还挂着迷一般的微笑。(在辉夜姬从月亮发回到地球上的图象上,地球也是蓝色的,像一滴蓝色的泪珠,又像一颗蓝色的璀璨的钻戒。萦绕着一种摄人的孤独的美,在浩淼的宇宙里)。
   这或许是所有深渊中最令人叹服,唯一值得称道的深渊,来自造化,来自大自然,也来自人的创造,比如大海,比如天空,比如我们的地球母亲,比如一些伟大的史诗,人类中最早的最优秀的驭者是荷马,驾者带韵律的文字――带有翅膀的文字翱翔在两片蓝色之间,然后化作一叶风帆,驰骋在充满机遇或厄运的远古的海洋上,而没有被蓝色吞没,他用竖琴奏出了关于英雄与战争,英雄与流浪的最美的乐章,背景与舞台都离不开海洋,还有普希金:迷醉于那片蓝色的自由的自然力,恨不得投入其中,化入其中,恨不得携带着那片蓝色,剖开它,用它点燃了俄罗斯的第一只文明的火炬,不但丝毫没有辜负那一片蓝色,相反增色不少。当然,还有安徒生,传奇神话的续写者,怎能忘记他的“大海是那样蓝,蓝得象最美的矢车菊的花瓣。”
  
   其实在这篇文章中,我本想只谈论美,还有创作,不知怎么却谈起了深渊,我知道作为创作的情感基础,首先是要有迷醉,迷醉――来自深渊的呼唤。这种情感状态的最集中的一次爆发(人类历史上极为罕见),发生在俄罗斯,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而且它不仅绽开在诗行里,而且是全方位的,至少在艺术领域如此,虽然一场有如瘟疫般的革命生生切断了它,也一度淹没了它。革命显赫喧嚣一时,却因为其奇丑无比,因为其内在的丑和外在的丑,以及只事破坏而不事建设,只会高呼而不会创作,人们已不堪忍受。有的人只会创作而不懂革命,而有的人只会革命而不能创作,这也许是人与人之间的所能拉开的最大的距离,是人类频发的无数的悲剧的渊源之一,前者给世界带来了美与生机,后者最终带来的只有痛苦,耻辱与废墟一片。也许正因为后者的存在,才越发彰显前者惊人的美,犹如黑暗与星辰在一起。这是两个对应的深渊。我谈论荷马谈论那一片蓝色,蓝色其实属于整个古希腊,而俄罗斯的白银时代适时撑起了那片瑰丽的蓝天,它的蓝色可一直追溯到古希腊,如果以诗歌作为见证,它最集中体现在两位诗人――茨维塔耶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的诗行里,欣赏他们的诗歌,必须以古希腊为维度,作为对那片遥远的蓝色的回应,你要必须言必称希腊,他们曾经为之陶醉,尽情啜饮,你也要尽情在那片蓝色中撷取,直至沉醉其间,否则你根本无法领悟,探寻到那非同寻常的美。
   我并非偶然的谈起古希腊,谈起那片蓝色,对于以中文为母语写作的人而言,对于直觉到汉语现代写作陷于困境的求梭者而言,那片蓝色恰恰指出了事关文明本身的,一条劫后重生之路。它的源头在地中海。一条蓝色文明的大河向东,向东,一直艰难的向东延伸,2000年后的世界,它的终点不应该止于彼得堡和莫斯科,始终保持清醒,不会轻易为蛊惑家操纵的国家都视那一片壮丽的蓝色为自己文化文明源头的一部分,而这里,文明的源头追溯到那个高原,那片黄土,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我并非偶然的提及那片蓝色,因为革命的使作蛹者,几乎将这个国家拖入灾难毁灭深渊的独裁者,是多么无知傲慢的谈论起拥有那片神奇蓝色的国度,那个只拥有末流欣赏趣味的(却因此决定了整个国家的欣赏趣味),喜欢填词的文学爱好者,几十年前一篇恶俗至极的,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竟成了拥有世界最多人口的艺术创作的最高方针,并不知羞臊的跨入二十一世纪,继续毒害着青少年......
   我也并非偶然的举起――茨维塔耶娃和曼德尔斯塔姆――两位诗人的名字,他们的诗歌创作近一个世纪时间,依然不失现代意味,两位伟大的诗人,仅就流淌的诗行而言,前者标志了高度,后者则体现了速度(为什么提高速度,原因很多,不言自明的一点――是刽子手杀人的速度也在加快),而且重要的是丝毫未伤及损害美,我怀疑,人类拿不出比之更美的分行的语言了,或许有一个可以比肩:那便是《日瓦戈医生》的作者:帕斯捷尔纳克。
   俄罗斯,离中国的距离,就地理位置而言,比西方近了一半,就诗歌创作与鉴赏趣味而言(也许还包括其他艺术形式),中国离俄罗斯比之西方也缩短了一半的距离,可惜,我们从北方芳邻搬来的多是些平庸,甚至丑陋的东西。
   远不是对上面三位诗人说再见的时候(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国家,能用俄语读他们的诗歌的民众真是幸运),他们所体现的现代意味,与那些伟大的古代,近代诗人相比,就像螺旋桨飞机与喷气式飞机的差异,他们摆动着翅膀,穿梭在天空和海洋,两片蓝色之间,没有晕眩,更不会被吞噬,而是画出一道道优美的轨迹,一路慷慨的抛洒着诗歌的芬芳的花束,文明的种子......
   我们要做的,追踪那一片蓝色,抓住那一片蓝色,测一测它的深度,量一量它的广度,投入那一片蓝色之中,体验感悟创造之迷,发现之迷,幸福之迷,哪怕在这样的深渊中迷失,不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吗。在这――深渊,也许就是天堂的别样的称谓呢。


转自: http://www.manyrose.com
顶端 Posted: 2009-05-03 21:50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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