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邮梦记

午后，招生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终于处理好，同行的年轻人趁空去街上。老尚口里喃喃，这盛夏酷暑本应在家避暑，偏上级安排到高邮…不愿意想这败兴的事情，从包里拿出宜兴朋友带给他的“明前”新茶，茶叶全是嫩芽，开水冲泡一个个像雀舌在杯中沉沉浮浮姿态妙曼，一会茶水颜色变成淡绿，看着杯中诱人的茶水、渐展身姿的茶叶，老尚竟有些许神伤，原来是几番沉浮才有清碧的茶色，爽口味道，想自己的一生不过如此，却少了美丽和回味。长长的嘘了口气，闻一闻，茶香沁人心扉，喝一口，茶水味道有点咸涩，叹气，心里暗暗诅咒只顾赚钱不顾生态的商人。

放下茶杯准备到文邮台，看看外面被太阳烤得快要生烟的水泥路，心生畏惧打消了出游的念头。想起行前朋友说的笑话“高邮女子黑屁股”。他知道这话是指高邮小木船的船尾涂的黑漆，到底是渔船还是装大粪的船他却不清楚。出门，想找人问个究竟，见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便在过道上没话找话与女子闲聊，女子不耐烦他的唠叨借口有事走了。他怔怔的看女子行走的身姿，“黑屁股”的问题终究没有说出口。嫌自己庸俗，轻咳一声转回房间。茶，已经没有喝的兴趣了，打开电视躺倒在床铺上，见电视上正在宣传政府清理高邮湖和运河渔场，他对这样的宣传已无兴趣。怕受凉感冒，干脆关闭空调闭目养神……

文邮台是秦时的驿站，在所住宾馆的北边，老尚以前曾来过，现在重新修缮扩建，里面有古迹和名人字画，还有汪曾祺的题字，老尚不喜欢看这些，爬到最高的楼阁上，往东看，高楼鳞次栉比，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十几年前碧天如洗，稻浪无边。没有醉人的爽风和稻谷的香气，多了尘俗的烟尘和热浪。他想不通，那自然的清新空气、自然的风、自然的景，自在的人，怎么就几年便不见了？人们怎么就愿意把自己关进这水泥笼子里呢？

正想，有人拉他的衣角，回身，后面站着一个风流倜傥的文巾书生和白发老人，老人是汪曾祺，另一个却不识是谁了，汪曾祺笑着说“老尚，今日尊驾到敝乡，未能远迎还请海涵。”，又指着文巾书生介绍：“这位是我的老乡秦观秦少游”。老尚惊讶，忙拱手作揖，口里连连说“啊，不敢、不敢！鄙人还没有拜谒二位先生，到先惊动二位大驾，失礼、失礼！”。

秦观说“尚兄不可过谦，想我秦邮已非昔日，无美景可看，无美食可用，亦无美女相伴，秦邮徒有虚名，吾辈已感不安。今，日已迟暮，我与汪兄略备乡间薄酒与果蔬，请先生把酒临风赏高邮湖晚景。哎！再过几年恐怕这晚景也没有了！”。

三人谦让一番，秦学士前面引路，汪先生后面相陪，转至西阁，有一古色古香小厅，厅堂有东坡的水墨“月下风竹”图，联曰：“月肥弄簌影，竹瘦扫无尘”，看画面隐隐有竹林风声溢出，却得文同文与可的笔意，东坡也算胸有成竹了。

堂前花梨红木桌上摆满湖鲜，紫色的荸荠，白色的莲藕，水绿的菱角，清蒸翘嘴白，油淋青桩，青灰色醉虾，橘红色螃蟹…青花瓷酒具也已满上淡黄的米酒，三人坐定正对西窗，高邮湖一窗尽收。远看，湖面浩淼，渔舟点点，白鹭轻翔…..一时，红霞满天，染的湖水与天一色，老尚叹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如此景色，难得！难得！二位仁兄，我等何不到湖心去看看？”。

下阁，登上涂有黑漆的小舢板，老尚坐船头，秦观和汪先生各持一桨，不紧不慢往湖心划去。湖里清风习习，湖水澄碧，鱼翔浅底、水草荡漾。湖心，渔舟上鸬鹚立在船弦上科头休息，船头渔人手执网纲，只见他们一扭腰姿，双手从腰之右侧随腰的转动，将手中鱼网抛向船的前方，网在空中散开成一圆形，飘落于水面慢慢的沉入水底。

湖心浅处是芦苇荡，夕照下的芦苇芦花闪着银光，芦苇荡里有灰黄的野鸭，长脚青桩，还有好多不识的水鸟，见人来了也不慌张，安闲自在。

过了芦苇荡往北去是湖边天然荷场，接天莲叶望不到尽头，离远便能闻到淡淡的荷香。

小舟划到荷塘近前，莲叶高高低低层层叠叠，挡住了小舟前行，三人找不到进入荷塘的水道，正徘徊时，荷塘深处传来人语声，起身放眼望去，见有三四位穿水绿色衣服，腰扎着黑色花围裙，戴麦秸斗笠的女子，手持黄色的竹篙各撑一条菱舟往这边湖心驶来，船上坐着同一着装得女子，满船的嬉笑声，惊起归宿的水鸟，鸟儿空中略作盘旋，复落于荷塘。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三人笑看同声吟起易安词，却未防备从荷塘里驶来的采莲舟，两舟相碰众女子东倒西歪，眼看老尚掉入水中。

一声惊呼，老尚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看，空调已经打开了，小阚坐在床铺上摇晃着双腿正看着电视。老尚暗恼轻叹一声，看外面，太阳热度却未见减弱，自己有点凉意。

                                二旧时记忆


小阚是一未婚年轻人，见老尚醒来问道：“尚老师，你看过《山楂树之恋》吗？”，老尚还过神说：“没有”，“那是记实小说，写的是你们那一代石油人朴实感人的爱情故事。”听了小阚的介绍，老尚说：当时人们谈恋爱比较害羞，没有现在那些大胆的语言、缠绵的情调。不过，那老三是呆子，哪个石油工人见到女子不像狼见到羊一样？